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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执玉笑着靠近他,数日前还是翩翩佳公子,很适合做新郎,如今却像过了季的热带水果,撒发出一种昂贵的腐烂:“抓住你,比抢他们的生意更让他们呕血。”
宁姜回看他,镜中竟不知谁更像行尸走肉:“为什么?”
“为什么?”应执玉狠狠捏住宁姜下颔,“就凭我听说我爸死讯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就算下地狱,你也得陪我’!”
“……”宁姜沉默,很难指责他以小人之心度控制狂之腹,难得应大少不用脑子,只用本能思考,倒是歪打正着,蒙对了。
“宁宁,这么会骗人,很得意吧?”应执玉的语调像蛇,“我是死也要抓着你的,他们必然也一样。”
宁姜轻声讲:“作茧自缚。”
应执玉笑了一声,用枪逼着他换上那身纯白的茧。
宁姜在枪口逼视下步入更衣室,眼神警惕,内心漠然——应执玉真不该在这时候讲绅士风度的,如果换作宗隐,自己怕是连小指都被铐上了。
然而应执玉刚经历过生死一线,被迫面对内心最热烈的渴望,哪怕事情扭曲成这样,居然还保留了一点情窦初开、近乡情怯。
他没有用视奸的眼神破坏这个惊喜,他闭上眼,等待神秘的新娘。
宁姜缓缓抚摸沈燕宾所赠的毒气枪,真是好东西,她说得对,小巧,被人轻视,所以能藏在一切意想不到之处,譬如层叠婚纱下、大腿系带上。
它只是一个金属圆筒,长约八厘米,直径不到三厘米,扣下扳机后,火药撞击安瓿瓶,喷射出的毒素会在十秒内蒸发,心脏骤停将在三分钟内导致死亡,死亡一分钟后,静脉即恢复原状,任何验尸官都检查不出痕迹。
宗隐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宁姜缓缓更衣,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是否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
刻意留下漏洞,用自己钓出应执玉,就算自己开不了枪,杀不了人,那位有纹身的司机也一定会行动。
他都能想到宗隐会怎么解释,许独峰近来宠他,人尽皆知。应执玉恼羞成怒,出于报复劫了许独峰的宠物,又被反杀,最多最多,不过是“防卫过当”。
从头到尾逻辑通顺,斩草除根做得这么干净,真该去代言除草剂。
然而宁姜知道这一切,却还是会上钩——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很平静,于是拉上最后一条系带,对镜露出微笑。
“叩、叩。”
他轻轻敲击,听到应执玉在门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门扉推开,他是一颗光艳绝伦的珍珠。
映照在应执玉瞳孔中的,仍是一袭浅象牙色婚纱,新娘鬓发凌乱,眼神清亮,太亮了,以至于容不下他的阴暗。
他喉头滚动,一如宁姜所料,手也在抖,拿不稳枪:“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跟我走。”
“以什么身份?”
应执玉冷笑一声:“这身婚纱就是答案。”
世界上再没有这么扭曲的求婚,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寻仇,渴望强烈到近乎恳求,又因此变成自尊被侮辱的愤怒。
宁姜歪着头看他,唇边露出狡黠微笑。
应执玉此时敏感无比:“你不肯?!”
当然不,嫁给他,就好比生人误入黄泉道,坚持住,不吃阴间食物,不与厉鬼结亲,就还能找到回家的路,一旦订立契约,就会被完全同化。
应执玉拿枪的手指深摁出青筋,宁姜背在身后的右手也攥紧了扳机,借着悠长如月光的裙摆遮掩,他看起来只是在调整裙裾。
他刻意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许独峰的戒指,这果然像逗猫棒一样分散着应执玉的注意力。
在他发疯之前,宁姜适时讲:“我答应你,可是——”
他眼神亮晶晶,像在期盼糖果:“你的求婚誓词呢?连一句告白都没有,我要怎么相信你?”
应执玉恍然,面上表情遽变,在勒住宁姜脖颈让他窒息,或俯身吻他的双重欲望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犹疑地开口:“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
“咔、嗒。”
安瓿瓶碎裂,毒气迎面蒸发,一具高大的成年男子躯体轰然倒下,脸孔涨红,呼吸系统紊乱,自体窒息而亡。
一分钟,科学家骄傲地宣称,只要一分钟。
宁姜近乎虔诚地握着枪托,贪婪地享受这一分钟、六十秒、六万毫秒、六千万微秒,气体蒸发时他太陶醉,甚至忘了屏住呼吸。
这是能同归于尽的毒气,他大概也吸入了一些,快乐得近乎眩晕。
一个成年男子窒息而死的响动,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想必门外的防卫已经被宗隐全权接管。
宁姜急剧喘息,在昏迷前,轻轻提起裙摆,摘下象牙色丝绸长手套,用赤裸手指,触摸应执玉的嘴唇。
他欣赏自己在死者眼中的残像,多么无害,多么娇美的一只金丝雀。
直到最后,那粗重痛苦的“嗬嗬”声,都还想对他说些什么。
从唇形来看,那居然不是诅咒。
这令整件事更好笑了,金丝雀清脆地笑出声:“我听过很多次这种声音……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就是这么喘的。”
“你想说什么?喜欢我?爱我?真抱歉,我连听都不想听。”
宁姜看着应执玉的眼睛,那双眼里刻满遗憾、恐惧、惊愕,是顺着蜘蛛丝爬出地狱的囚徒,在升天刹那,蛛丝断裂——他跌落,他死得心有不甘、满怀怨愤,手指紧抠喉咙,留下青紫孔洞,他是想呼吸,还是想说话?
——那一句迟来的告白,竟活活憋死了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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