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微恐（2/2）

沈兆鳞怕他们起争执，连忙岔开话题：“方才阿苏莫是弄晕了那长老吧，恐怕除了王夫人，观中其他人也用不了多久就要发现我们，还是趁机探探这地宫，摸清他们的底细为妙。”

此言一出，三人倒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大殿那副玄牝神像——若上面是神像，下面又是什么？

秦弱环视四周，忽地从怀中掏出小剑，躬身向地面，硬生生从石壁中撬出颗明珠来。先给了白葭兰，让他拿着照明。随即又到处撬了几番，分别给了沈兆鳞和自己。沈兆鳞刚想赞他想得周到，又见秦弱拿剑尖去戳神像上镶嵌的贝母。

“你这是干什么？”

“收些利息。”秦弱敲了些精美的小宝石下来，十分自然地收进怀里，倒像是逛着自家仓库一样。沈兆鳞虽感此举不妥，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做睁眼瞎状，独自在前头领路。

从厢房到大殿的路，沈兆鳞闭着眼也能走到。此时换了处境，却每走一步都觉得顿生凉意。加上白葭兰所说的话，纵使他一向不理怪力乱神之事，心中也多了几分猜忌。地宫幽暗冰冷，空气中掺杂着挥之不去的祭品燃烧的气味，而越靠近大殿，气味就越浓重。三人都觉得这气息不详，一时间，周身只剩下呼吸和脚步挪动声，经过石壁的反射，层层叠叠犹如浪潮，又像是万魔耳语，凄美幽冥。

行至大殿时，沈兆鳞感到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厚重木门上包裹着一层油润的物质，摸上去满手潮气，令人不快。他暗自皱了皱眉，用力推开殿门。

木质枢纽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斗状尖顶的深坑，其大小覆盖了几乎整个殿堂。而头顶则是一大片如蜂俑般倒挂的坛，底部粘连、顶部封死，如某种动物巢穴般悬在顶上，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殿内唯一不是倒着的东西，就是东南西北四角摆放的四个大香炉。内里正点着香料，烟雾徐徐上升，让室内的东西都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

沈兆鳞只觉得这香料异常浓烈，还夹杂着一股腥臊的锈味。秦弱却已抽出腰间长刀，将他二人拦在身后。

“怎么了。”

秦弱并未回答，只是挑起刀尖，指了指上方瓷坛：“你看那些罐子，对应的是不是观中听众？”

沈兆鳞无声点头，又看向自己平日讲学所坐的道台——那处也挂着一口大坛，瓶顶未封，露出黑洞洞的内部。

“这处就是妖道作邪祭的地方。”秦弱横刀从墙上挖出半块砖土，直直朝台上空坛打去。瓷坛一击即破，碎片散落一地。

他又问白葭兰：“那些封着的坛子里是什么？”

“死气的源头就是这里。”白葭兰说。

“好。”秦弱冷笑一声，又挥刀数下，挑起石块朝上方的几个黑坛打去。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传来某种沉闷水声。像是掏洗动物内脏的声音，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随着碎片一同泄了下来。

沈兆鳞和白葭兰同时捂住了口鼻，向底下倾斜的洞底看去。那团物质在地上结实地砸了一下，溢出粘腻的液体朝着低处流淌。沈兆鳞几乎被那血腥味熏得睁不开眼睛，努力探了看，看见那团东西就像一笼被网住的蛇，内部团团缠绕着，还露出些森白的地方。

“那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动物尸体？”

“是人，”秦弱也盯着那团秽物，“或者特别大的猿猴——剥了皮分不太真切。”

“……怎么会。”沈兆鳞听了，只觉得周身冰凉，他实在也想不出，到底要如何手段，才能把人体变成那个样子。他也怪秦弱说得直接，他二人谈论也就算了，白葭兰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不避着他些。

他转头见白葭兰依旧望着天顶出神，以为他没有发现什么，便不着痕迹地把人拢在身后。而这时，对方突然动了，伸手拉住他往后一拽。沈兆鳞只觉得脖颈处有一下轻微的刺痛，就被白葭兰按在怀里。

他慌忙回头，才发现室内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王夫人依然是道袍盘发，满目森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的手似乎刚刚收回袖里，面目是说不清的颜色。在如此晦暗的环境中，她的脸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而这绝非祥瑞征兆，而是他能真切看到的，一种坚硬冰冷的萤光。

沈兆鳞这才发现颈侧多了几道伤痕，正往下淌血。

“坛子有的是。”妙法娘子看了看高台上的碎片，轻声说，“人——也恰好够了。”

“够送你归天。”秦弱并不跟她纠缠，直接一刀斩向其头颈。他速度极快，又少说用了六成力道，若是普通人，只怕一刀下去要被斜削成两半。可那女子却抬手一挡，生生用手臂拦住了他的刀，又借力向后退了去。

秦弱微微诧异，以为她手上藏有法器——刀刃相交间，分明有金石声。一击不成，又反手扎向其躯干。娘子反应却不及他，被砍中小腹，退出两三步远。可依然是毫发无伤——刀刃割破了衣料，显露出那隆起孕肚。上面别说伤口，一丝红痕也无。

非人。秦弱脑中只有这个一个念头，他迟疑间，白葭兰却在身后盘坐了下来，同时向他命道：“继续砍。”

“我伤不了它。”

“砍！”

秦弱横刀在胸，只觉得每根血管都胀了起来。心里想的却是——就算对付不了这怪物，他也能全身而退——可那两人又如何。

如此情况，他若背弃，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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