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2)
薛均潜知道这些人还能说出什么阻止他的话,先发制人:“当年说治好了我的病,我就得去日本上学。后来你们让陈俭替代我,现在还让陈俭回去,难道是要把他关在日本一辈子吗?”
他坦荡地把这件事说出来,陈俭反而有些惊讶于他此刻的磊落。
薛家舅舅听了丝毫不见臊,反而置身事外一般看起了戏。薛老爷用手紧紧绞住佛珠,但是一句话都没说上来。
陈俭腹诽老爷不知道是真气还是假气,默默收起痛恨的眼神,却不经意间与薛晟玩味的眼神相碰。
不知他是不是一直在看着自己,陈俭不想输了气势,则故作平静地与他对视。
但是薛晟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神,笑着对两个长辈说:“均潜和小俭的感情真是好啊,我看小俭留在首都看病也行啊。”
薛家舅舅不经意地瞥了眼表哥,似是有些不耐烦了,起身便轻飘飘说:“姐夫,你年纪大了,还管这么宽干什么呢。”
薛老爷被刺得心里不舒服,反讽一句:“有本事,管多宽都行。”
薛家舅舅只笑笑:“那确实得看谁最有本事。”
厅里一众人都知道两人又开始争了,从年轻时争到现在,从自己争到儿子,偏偏他们自己都不厌烦。
薛均潜莫名觉得一阵窒息,他只想快速逃离这样的环境,一手拉起陈俭一手提着不多的行李便往外走。陈俭任由他拉着,把一众人都晾在脑后。
管家瞧见两人的背影,这场景和他们小时候跟老爷对着干没什么两样,但是他们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管家毕恭毕敬地问老爷是不是该上楼休息,老爷也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于是几个客人也不便再打扰,口不对心地说了些年中祝福的话便离开了。
整个大厅又回到两个人的样子,老爷这才变得苍老又无力,良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怎么会争不过别人……”
管家把常日里吃的药递过去,一言不发。
陈俭坐在副驾驶,静默地看着外面雪白一片。年三十晚上的首都仍旧车水马龙,陈俭许久未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贪恋地把额头抵在窗上,一双眼睛专注地看向外面。
薛均潜看他穿得有点单薄,便把车里空调调高了几度。
等红绿灯时,陈俭还是一动不动地维持看向外面的姿势,薛均潜想找话聊,便生硬地开口:“今年雪下得很大,前几天雪都能埋过一个人……到了今天天气才好了很多,不然我出门都开不了车。”
陈俭转过头,嘴边噙着一抹笑,温柔地问:“以前首都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吗?”
薛均潜知道他这是很放松的状态,心里也跟着柔软了起来,回答:“没有,今年的雪居然格外大。”
陈俭也很放松地笑笑,开口:“北海道每年都有这么大的雪……”
他忽然止住话头,想到些不开心的东西,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不开心的。就是突然陷入这样的状态了。
薛均潜以为他还是怪自己,不知道怎么弥补和安慰,幸好这时绿灯亮了,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专心开车。
陈俭以为他是不想提这些事,便缄了口。一路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
出了停车场,薛均潜把羊毛大衣往陈俭身上一披,手搭在陈俭肩上,护着他往家里走去。陈俭把半张脸埋在大衣里,不期嗅到一丝花香,然而此时正是数九寒冬,四下植物光秃秃一片,这才恍然知道花香源于何处。
他的眼神不经意瞥到薛均潜后颈的阻隔贴,继而生硬地把头移开了。
薛均潜把陈俭迎进家里,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没人穿过的棉拖鞋给陈俭换上才换了自己的。这样一看,两人的棉拖鞋都是同款式的,只是颜色不一样。
他把陈俭带进客房,说:“将就住一段时间吧,过阵子我们搬到别墅里去,更宽一些。”然后又解释:“因为这里离公司近,所以才一直一个人住这里的。”
陈俭看他拐弯抹角解释的样子,不觉有点好笑,但并未打断。他也乐意知道这些年薛均潜是怎么过的。
薛均潜拿了牙刷和毛巾给陈俭,像是早就为客人精心准备过一样,然后又问:“你带了睡衣吗?”
陈俭摇摇头,他的行李里面都是薛均潜十年里给他寄过去的东西,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薛均潜很干脆地问:“不介意穿我的吧?”
陈俭又摇摇头,然后便要洗漱。薛均潜帮他拿了衣物,隔着一扇门递给陈俭。
陈俭湿着手臂接衣物,薛均潜看到他露出的半个水淋淋的肩膀,和惨白的皮肤下紧贴着的锁骨。他皱了皱眉,一下就想到陈俭在日本会不会过得很不好,但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心里有个地方突然空落落的,好像被生生剜掉一块肉。
陈俭使了点力,看薛均潜紧紧抓着睡衣不肯松手,问:“怎么啦?”
薛均潜对上陈俭一双在雾气里变得略微朦胧,但仍很美丽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神,忙说道:“没什么。”
陈俭拿好衣服关上门,薛均潜听着里面哗啦的水声,想到刚刚的场景有些尴尬,打算帮陈俭收拾过行李之后就去睡觉。
但是打开行李箱,才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他十年里送给陈俭的东西。从最开始的信到后面的平安符,一个不落,全被陈俭仔细收拾了起来。薛均潜随手翻了翻,最底下有一个带拉链的布袋,并不大,但是装得满满的。薛均潜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他十年里写给陈俭的信。
薛均潜这时恍恍惚惚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分别了十年,但又得意地想:这个人确实把我看得很重要。
最开始他因为愧疚不敢给陈俭写信,直到陈俭离开后第三个月主动写了封信问他在大学里过得好不好,薛均潜才鼓起勇气回信。
后来便是一周一次的信,大多写些这周做了什么的流水账,但是每次都能写满两张纸。陈俭回信的频率并不高,信里的内容都是对薛均潜的回应,很少提及自己做了什么。
再过段时间,薛均潜写信的次数也变少了,但逢年过节总记得给他寄封信,还有一年一个的平安符。除此之外两人实在没什么多余的联系了。
薛均潜正想着,陈俭突然打开浴室门出来了,看到薛均潜拿着信发呆的样子,有点紧张地快步走过去夺下信,随后不好意思地说:“你怎么乱翻我东西啊。”
两人以前并不分什么你的我的,薛均潜习惯地用以前的模式跟陈俭相处,现在两人都长成了大人,再这样竟然十分尴尬。
薛均潜表面并未流露出什么异常,看到陈俭发梢还垂着水,便说:“我房间里有吹风机,你小心感冒。”
陈俭却摇摇头,说:“不用,很快就干了,你早点休息吧。”
薛均潜还想说点什么,见陈俭已经自顾自地收拾起行李,便收起悄悄失落的神色,像以前一样轻声说:“小俭,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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