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啻毓向来游荡不羁，若无晏长生陪伴在侧，这返京路上他必该翻天。

晏长生仔细交代过楚逐羲，又交予他一张可化瘀消疤的药浴方子，旋即匆忙离宫，追着啻毓与临星阙的足迹一路向北而去。

楚逐羲一一应过，随后转头扎入藏宝阁中，将许久前啻毓赠予他的生辰礼取出，是一串红绳铃铛，名曰“雀铃”。

据说啻毓锻造此铃耗费了数十年工夫，又抽下前妖王九头玄雀的筋络编入红绳，并炼化其肋骨制成雀骨铃铛。

雀铃有调养经脉、骨骼之效，本是啻毓特地赠予他用来温养方才续上的经络，然而九头玄雀属火，恰与他体质相冲，晏长生忧心适得其反，便交代他将雀铃仔细收起。

锦盒应声打开，浅金雀铃深陷绒布之间，红绳捋于旁侧，编入其中的透亮金丝清晰可见。

楚逐羲缄默地凝着盒中金光闪烁的雀骨铃铛，终是垂眉咬破指尖，转而将血珠抹至铃上，指节颠转书下咒诀，血色泛起异彩，随即融入浅金骨铃，无影亦无踪。

他压下盒盖，旋身往内宫而去，却在通往里间的垭口处窥见匆忙奔出的一人，他衣衫单薄又赤着一双雪白玉足，正是偷偷出逃的容澜。

楚逐羲见此面色微沉，正欲抬臂将之捉入手中，却猝不及防被阵阵檀香撞了满怀，馥郁芬芳霎时充斥鼻间。

容澜径直扑入他怀间，而后抬头朝他展出一抹盈盈笑意，向来淡漠的眉眼微微弯起，眸底晶莹似盛繁星：“逐羲。”

楚逐羲神情一滞，旋即沉下双目，提着“容澜”的后襟，将人从自己身上囫囵扒下：“……韶宁，赶紧给我变回去。”

他颇为无辜地眨眨眼：“尊上认错了，我不是韶宁。”

眼见着楚魔尊脸色愈发沉黑，才兔儿般向后蹦开，而后连连摆手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变回去！”

浓墨云雾应声聚散，韶宁一袭红衫从中行出，他生着张颇显少年气的娃娃脸，桃花眼圆而含情，缀于唇角的朱红小痣媚气横生，一副楚楚动人的俏美模样。

楚逐羲眉心微蹙：“不许再变作他的模样。”

韶宁闻声撇嘴，转而偏转面庞，漂亮的一双桃花眼徐徐弯起，径直视望他眉间：“人家这不是喜欢你嘛，尊上就把我当做他，咱们情我愿的，不好吗？”

却见他缓缓摇头，复又轻声道：“不一样。”

韶宁微不可闻地喟叹，随即正色道：“长生姐姐方才交代过我，让我过来帮你抓药、熬药，还请尊上将方子交予我。”

晏长生很是偏爱这只模样乖巧恍若白兔的魑魅，对他竟似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一般，手把手地教他抓药、熬药，韶宁知晓她待自己好，便也认真地学上了几手，虽远不及鬼医，却也勉强够用。

他接过尊上递来的药方，末了诧异抬眸：“尊上，着药浴方子里……有火灵草？”

楚逐羲轻飘飘地轻嗯一声：“我师尊体寒。”

韶宁闻声微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原来尊上的师尊，如今就在这不夜魔宫里！

他捏着宣纸的手微微一紧，眸光也渐渐暗淡，而后忽然扯开一抹笑：“这样，那确实是该用到火灵草的。”

他身为魑魅，最为擅长的便是变作他人意中人的模样，却也只能做到模样相同，却不能知晓此人究竟姓甚名谁，亦不可窥探他人心声。

——至于如何得知自己变作的人是尊上之师，不过是尊上醉酒后的一个小小意外。

当时，韶宁趁筵席散场之际，俯身贴往楚逐羲身上，他满心欢喜地唤着尊上姓名，却从对方口中听见略显失神的“师尊”二字，他微一怔神，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惊醒的尊上猝然掀至一旁。

瞧着韶宁失魂落魄地捻着药方离去，楚逐羲偏身穿越垭口步往内宫，甫一行入寝殿，目光便追随着容澜而去。

容澜以厚氅将自己裹得严实，他双目微阖、正对火炉，又慵懒地略略偏头，软倒于铺有柔软毛毯的太师椅内，他盖着条柔软披风，漂亮尖俏的下巴便埋于雪白的毛领之中，恍若冬日里烤火小憩的猫儿。

炉中赤焰翻腾，温暖火光透过繁复花纹，悉数浇于容澜身上，他仍阖着眼，将推门而入的楚魔尊视作无物。

楚逐羲并不计较，缓步踱至太师椅旁，他静默地望着容澜被火光柔和了的面庞，终是忍不住垂掌抚往容澜脸颊。

容澜眼睑微动，旋即目光凌厉地抬首上视，掌心紧攥他腕骨，不再让他靠近半分，盖于身上的披风亦乘势滑落腰间。

楚逐羲微怔，而后立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你以为我想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