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一抹雪白衣袂于眼前翩然而过,破开浓稠混沌的黑暗,轻轻巧巧地摆动着,又窸窸窣窣地垂落于泥土之上。
楚逐羲双目微阖,视野昏暗而模糊,鼻腔内充斥着潮湿滑腻的腐臭泥腥,呼吸间喉头止不住地翻滚起血锈味。
是,师尊吗?师尊他回来了吗?
他脑内一片模糊,仿佛生了锈般难以转动分毫,反应了许久才迟钝的想道。
楚逐羲迫切地想要仰头去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半分。
忽有一掌自斜上方伸来,轻佻地钳制住他的下颌,将他自黑泥中提起,又逼迫他抬起头来。
脆弱的颈脖被迫后仰,恶意地不断弯曲,力道之大令肩胛与颈椎皆发出了类似于关节错位的咔咔声。
睫毛被血水黏住,就连呼吸也成了酷刑。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睛,身体却始终不听使唤,长睫颤巍巍地抖动着,勉强撑起一缝模糊不清的黯淡罅隙。
男子一袭雪衣长身玉立,披于肩头的玉白披风随风而动,衬得他有如天神降临。
却听得自己颈脖间传来喀喇一声脆响,骨节错位的剧烈疼痛霎时袭来,那人嫌恶地甩开了他的下颌,转而施力猛然将他掼往地面。
数月以来的囚禁已将楚逐羲的身体耗损得不剩几两肉,跌入泥地之时亦没有太大动静,恍若残花摧折飘落无声。
那人提起一脚猛然蹬来,直击最为薄弱的侧腰,践得他翻滚着仰面躺入淤泥之中,脏器破裂的剧痛由钝而锐霎时传遍全身。
方才还沉重如铁的眼皮骤然撑开,浓紫瞳孔颤颤地缩作一点,浓血温烫,争先恐后地自唇齿间汩汩涌出。
愈跳愈缓的心跳声陡然拔高,一鼓一鼓地冲撞着几欲断裂的肋骨,沿着骨骼上攀径直刺入耳膜,回光返照一般。
恍惚间,好似听见一声轻蔑的笑。
头颅被推搡得歪斜地偏向另一侧,却依然看不真切那人的面目,如今竟是连他足下踏着的一双绲金白锻靴履都再无法瞧见了。
那人行下的动作毫无意义。
楚逐羲再也无力动弹,双眼更是被血浸了个透,早已无法视物。
大大小小的黑点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冒出,密密麻麻地挤入眼帘,将视觉悉数剥夺。
锥心刺骨的疼痛自脐下三寸之处而起,却也只是个开始。持续不断的刺痛接踵而至,丹田被囫囵破开,同他血肉相融的灵源被生生抠挖而出。
虽无法动弹,却也能清晰感受到疼痛,少年疼得双目翻白,身体也因此止不住的颤抖、痉挛。
被生挖金丹的剧痛还未休止,那人却提起了他的腕子,旋即疼痛顿起,同样的钻心蚀骨。
五指抽搐着绷紧、勾起,仿佛被操纵于鼓掌之间的提线木偶,乳白线络应声而断,双掌便也柔弱无骨似的歪垂一侧。
砰、砰——砰。
沉重如雷的心跳敲击入耳,旋即戛然而止,眼前如灯灭般猝然归于黑暗,魂灵亦翻滚着堕入混沌深渊。
他跌进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之中,与无数斑驳光点擦肩而过,径直坠入未央长夜。
恍惚间,好似踏上了一片平坦的地面,楚逐羲徒劳的张大了眸,却是徒劳。
黑暗仍如潮水,覆了他的双眼。
便在他茫然无措之时,眼前蓦地燃起一豆幽蓝灯火,飘飘悠悠地荡至远方。
滴答——滴答——
楚逐羲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捧妖异的火光,迈开的步子愈发轻盈,行得近了,便听见花草摇摆的窸窣声,听见溪水淌过的潺潺声。
福至心灵间,他惶惶回头,深紫如潭的眸中映满了红莲。
娇艳如火的莲花生满了来时路,簌簌地飘摇于风中,终止于停滞不前的足下。
砰——砰——
自天外而来的巨响恍若惊雷,瞬间劈碎了眼前千奇百怪的一切。
芙蕖霎时枯萎殆尽委顿于黑水之中,化作荧惑无数飘散入空,终是化进长夜无边。
砰!
刹那间心跳声如雷贯耳,重新于胸腔内顽强鼓动。
这一次黑暗持续了很久,悠长的寂静过后,楚逐羲一脚踏入了无休止的梦境当中。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幼时,回到了那个被捆在凤凰神像底下的冬夜。
楚逐羲向来都不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他修行得早,自正式踏入灵修一道之时起,除却每日必要的操练,他还从自己师尊手中承接下了院落内的绝大多数活计,譬如洒扫清洁、劈柴烧水、洗衣晾晒之类的简单家务。
栖桐门内必修课程众多,需要弟子们奔走的地点多如牛毛。楚逐羲因与师尊同住,于是不得不每日往返于主峰和后山之间,倒也不曾落下过半节课。
他因此养出了一身好体魄,这些年来也从未有过什么病痛。
然而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抵不住埋在风雪里半天的。
病来如山倒,楚逐羲反反复复地病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退了高热,接踵而来的便是漫长的恢复期,期间大大小小的风寒与咳嗽也一直没有停过。
自那以后,容澜便不再让楚逐羲同其他弟子一起去听别的师尊的课程了——以防某些不长眼的东西再来打击报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