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1/2)
“好啦,两年禁足期已至,你自由了。”女人笑意盈盈地戴上帷帽,纤长柔荑牵过绸带,仔细地将之系于颔下,“姨姨我呢,还有要事在身,便不留下来陪你了。”
她将带来的扶桑神木悉数留于霜华宫中,旋即头也不回的潇洒离去。
日升月落间,薄光洒落窗棂,倾泄入室一刹,将偌大的宫殿撕扯得四分五裂,又似一张纵横交错的网,密不透风地将一切禁锢其中。
楚逐羲佝偻着腰背,盘腿坐于满地琐碎之中,不厌其烦地雕琢着安静躺于掌心的神木。
自由?他又哪里有过自由。
他早已身陷囹圄,被一圈朱红绳线紧锁其中。
木屑纷纷而下,落了靠于腿侧的木偶满头,它不知所措地低垂了脑袋,胡乱地晃了晃。
却被一只从天而来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捉入掌心,待头顶细屑被轻柔拍落,才再度坐回原处。
它歪斜着脖子,回头望向身后。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咣当。
最后三刀分别镌过木塑眉眼,楚逐羲愣愣地跌了掌中刻刀。
他复又提起沾染了彩墨的圭笔,指节震颤不能落笔,几点绯色溅落腕内,色泽姝丽,恍若朱砂小痣。
“……对不起。”
水珠淌过木塑浅淡的眉眼,突兀地烙下一痕泪迹。
楚逐羲蓦地张大双眼,随即抬袖一下下擦拭过小像面庞。
哪知竟愈擦愈多。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他终是呜咽出声,颤颤地垂首,以眉心与木塑额头相抵,“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圭笔自指缝滑落,囫囵滚下衣袖,牵扯出一道秾艳红痕,宽大袖口耷拉肘弯,将满臂青红斑驳裸露而出。
你说你对不起我,那是哪里对不起我了?
——我听信恶鬼谗言;我辜负师尊信任;我……折辱了师尊。
那错呢,又错在了哪里?
——错在一意孤行,错在自以为是。
错在哪里,哪里都错了,自醒来那一刻起,一念之错,步步皆错。
他低垂着头颅,颈脖弯曲几欲折断。
暮暮又朝朝,直至刀笔之下无错处,直至斑驳尽散不重来。
尘埃弥漫光下,飘举如连天飞雪。
长影几度扭曲,起落间猎猎作响。
“五十九。”
“六十。”
“六十一。”
那负手而立的弟子面孔模糊,正高高在上地冷声报数。
从身形来看,依稀可辨,正是那姓黎的老匹夫座下的狗,江惆。
“……师尊!”
方过门槛,便将此番令人心颤之景看入眼底,楚逐羲心中惊怒,面上更是目眦欲裂。
“别打了!”他大步向前,双足却重若千斤,举步维艰。
“六十二。”
掌罚弟子恍若未闻,手中长鞭挥舞如蛇,闪电般甩过跪于堂前之人笔直的脊背。
“你们——!”楚逐羲彻底暴怒,身周魔气忽而暴涨,双腿亦于一瞬之间挣脱束缚,步履如飞。
到底还是当初屠山之时下手太轻,他双目赤红几欲泣血,只恨自己先前未将这群畜生通通剁碎了,装回去喂给终年徘徊于魔域边界的魔物。
“我叫你住手!”
楚逐羲猛然上前,夺步挡于容澜身后,硬生生地扛下了这道鞭影,剧痛于脊骨处绽开,绵密地冲往四肢百骸,震得他颅内隐隐发疼。
他痛极生怒,旋即抬臂将抽神鞭捉入掌心,魔息激荡而出,霎时将那碍眼至极的三人绞得粉碎。
“师尊、师尊!”楚逐羲慌乱地跪坐在地,轻柔地将满背伤痕的容澜抱入怀中,动作之娴熟,一如那漫长七年岁月里的日日夜夜。
“……逐羲?”容澜蜷缩在他怀中,缓缓地扬起下巴,敛于衣襟间的苍白颈脖已然冷汗淋漓,又颤巍巍地捉紧了他的袖,轻声道,“疼……我好疼。”
楚逐羲闻言,鼻尖霎时一酸,几欲落下泪来,他紧了紧容澜的肩,小心翼翼地将他背起,霍然起身之际,压下嗓间哽咽,沉声与他道:“我带你走。”
他背着他大步行出赎业堂,再一次。
风雪小了许多,却仍旧细密如鹅毛一般。
“……要去哪里?”容澜揽紧他的颈脖,垂下的鸦青长睫上缀着雪。
“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比呆在这座人不人、鬼不鬼的山头要好。”楚逐羲背着他闷头向前,一步步地顺着山道下行,又熟稔无比地开口安慰道,“去北国、去海域,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或者——师尊可喜欢玉轮与星河,我带师尊去永夜魔域,好不好?”
温热吐息游经颈侧,细微地发起痒,然而师尊却并未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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