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1/2)
暖阳自穹顶倾落,映过盘旋不休的道道星轨,悉数泻于神坛之上。
琨玉仙君肩头忽而一颤,掩于白纱之下的双眸亦猝然大张,旋即拂袖仰首,目光穿透薄绡,直勾勾地凝向头顶千变万化的镌金星盘。
他掌托八卦罗盘,右手疾速掐算,五指翻飞几乎舞作残影。
金饰重叠压过繁复白衣,动作间窸窣作响。
不过瞬息之间,琨玉骤然收掌,转而重重抵于胸口,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咸腥四溢的血气,他遽然旋身直面玉白长阶,朝着坛下高声唤道:“阿影!”
伴随着簌簌细响,一袭雪衣的少年人循声抬头,只轻巧一跃便步上高台,落地无声,好似猫儿一般:“师尊何事?”
“带上一只海东青,去寻你晏师叔,托她制一张安魂符,拿到东西后,即刻加急递予你远在苗疆的薛师姐。”琨玉眉心紧蹙,口中吐字极快,嗓音罕见地沾染了上几分焦急。
少年闻声微微颔首,几缕金发自鬓边滑落,他缓缓抬眸,牵连着金饰的连帽之下,是一双清透而妖异的鸳鸯竖瞳。
名唤“阿影”的少年正是薛妘挂在嘴边的“陆师弟”,亦是琨玉仙君唯一的亲传弟子,玉岐台内众人皆尊他为“神子”。
陆神子非但于天机一道天赋异禀,身法更是台内一等一的绝佳,经由他手的加急事务便没有完不成的。
短短七日打造而成的安魂符和着一纸字迹潦草的书信,皆由海东青背负着递往阴霾弥漫的西南。
流弥近来并不安宁。
传闻余南村村中百来号人均于一夜之间暴毙而亡,据说村中死者皆面目青紫、七窍流血,瞧上去似是感染什么怪病而死。
然而又有什么怪病能于一朝一夕间,悄无声息地夺去如此多人的性命?
——着实蹊跷至极。
彼时,薛妘正猫于藏书阁中翻寻古籍,却未想竟意外打开了一处通往地下密室的古旧机关。
她面上惊疑万分,身处流弥这些年来,竟无一人发现此处竟藏着间密室!
暗门大开一刹,久积的尘埃乘势纷纷而落,混合着蛛网虫卵簌簌地滚了满地。
薛妘秀眉微蹙,尽管以袖遮掩了口鼻,却仍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咽喉间亦泛痒不止。
地下室中空无一物,处处皆烟熏火燎地布着炭灰,焦臭被潮气浸得透彻,空气甫一流通,便荡漾起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臊味。
她沿着墙壁摸索不断,终于在墙角下探见一方松动砖石,方板跌落瞬间,无数小虫窸窸窣窣地从中四散而出,她指节微勾,果真抚到了藏匿其下的半截朽木。
那机关被火烧灼得脆弱不堪,只轻轻一摸便碎了个彻底,而后稀烂的落了满掌,只好唤出金灵将之撬开,心中亦不忘默念“阿弥陀佛”、“无意冒犯”。
好在这开关虽然烂得稀碎,匿于里头的机关却是好使的。
伴随着咔咔闷响,壁上一块石板随之徐徐升起,扑扑地抖下满地尘灰。
等候良久,那石板才堪堪开至一缝能探入女子五指的罅隙来,之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薛妘操纵金灵伸入里间,嗤嗤地翻出一卷纸页泛黄的残破簿册。
还未及翻看一二,便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呼声,唤她去见双子门主。
余南村百来人一夜暴亡之事这才传入了她耳中。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容澜身上的蛊毒残留尚还未溯清源头,这会子便又闹出这样大的事情,着实是令她忐忑不宁了整整一夜。
此事来得突然,却也耽搁不得,次日一早,薛妘便启程驾马往那村庄而去,亦不忘将那卷簿册揣入怀中,打算一面赶路一面翻看。
揭开粘连着书封的纸张,册上字迹模糊不清却风骨犹存,龙飞凤舞地书着“云昭”二字。
当年老朔门大师兄隗天清一念成魔、叛出宗门,血洗师承之地过后,又疯魔一般屠了流弥满城,并塑起血池一座,以骨肉生魂豢养妖鲛。
云昭,姬云昭,正是当今双生门主之祖父,亦是那死于五十年前灭门血案的老朔门之主。
——也是她早已归往仙山的两位小师叔的生父。
而这卷簿册,便是老朔门之主姬云昭的亲笔手记。
西南潮湿多虫,而那密室又被有心人放火烧了不知有多久,这本手记得以留存下来已是万幸。
而岁月漫长如河,经由足足五十年有余的磋磨,册中纸页难免残缺毁损,纵观全册竟没有几句话是清晰完整的,只能凭借着破损凌乱的只言片语勉强拼凑成句。
薛妘前一夜未能睡个囫囵觉,此刻再看这残卷只觉头昏脑涨得紧。她小心翼翼地轻巧揭过指下薄脆异常的泛黄纸片,生怕稍不留意便将它翻得稀碎。
余南村位于西南边境一处偏僻地,山道曲折而崎岖,着实不大好走。
座下车厢因路段不平而剧烈颠簸,她方才稳住身子,再度垂眸之际,却发觉掌中手记已被闯入舆中的秋风一连翻了数页。
——高山……履雪,并非第一所愿;唯愿上天保佑,保佑吾儿无忧,平安喜乐、岁岁无忧,保佑吾儿无忧,万事顺意、无波无……
笔迹戛然而止于纸页破碎之处。
薛妘肩头一震,还未来得及深思,车马已停于余南村村口,她不得已甩去满头思绪,转而将手记藏回储物戒中,复又执起浸泡过药液的薄纱,仔细地覆于面上,旋即利落地翻身下车。
轻盈落地之际,亦不忘扶起头顶微歪的白幔帷帽,她立于路口几番观望,而后拔足飞快行往村中。
死一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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