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金蝉子九世问心(5.3k)(2/2)
菩萨望其背影,嘆道:“金蝉子,你虽诚心,然机缘未至。莫说到不得灵山,纵取得真经归来,东土眾生,末法障重,亦难劝化。经云:『南阎浮提眾生,末法时至,多生不善。不敬三宝,不重父母,无有三纲,五伦杂乱——』阿弥陀佛!””
隨即菩萨亦腾云而去。
却说金蝉子又歷经千辛万苦,艰难前行。忽见前方弱水三千,但见那:
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滚却如山耸背。洋洋浩浩,漠漠茫茫,十里遥闻方丈洪。
正是流沙河界。
金蝉子驻足岸边,无可奈何,哀嘆道:“如此恶水,贫僧浊骨凡胎,怎生得渡?”
恰在此时,河中哗喇喇一声响亮,水波里跳出一个怪来。只见他生得青不青,黑不黑,一张晦气色脸一一正是被贬下界的捲帘大將,即后来的沙和尚。
若非阴差阳错,前番得李修安开导迷途知返,只怕金蝉子当下便被他掳入河底吃了。
金蝉子见了,惊得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捲帘大將上了岸,却只是將他扶起,安慰道:“长老,你莫怕,我不是妖邪,我本是灵霄殿下侍鑾舆的捲帘大將。只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盏,玉帝把我打了八百,贬下界来,才变得这般模样,也曾自暴自弃,为妖作怪。幸得三生有幸,遇一道长诚心劝化,如今迷途知返,再不行伤生害命之事。”
此时如来尚未发话寻取经人,观音亦未到流沙河,更不曾提及猴子之事。
金蝉子闻言,心神稍定,合掌道:“阿弥陀佛!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
捲帘大將还礼问道:“敢问长老,何故至此?”
金蝉子回道:“贫僧欲往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敢问尊神,可有渡河之法?”
捲帘大將闻听“取经”二字,陡然一证,急劝道:“长老还是回去吧!若是旁人倒还罢了,既是取经人,绝难过此河。若不听吾劝,必有杀身之祸!”
金蝉子大惊失色,忙问其故。
捲帘大將嘆道:“不瞒长老,我曾吃过四个取经人。那取经人的头骨不同寻常,遇水不沉。我曾將头骨编作筏子,送道长过河。自听道长教诲,我已不再吃人,只积善行德。”
“你若非取经人,送你过河也无不可。可你偏偏是取经人,此河断难渡过。”
金蝉子闻有渡河之法,先是一喜,復又不解:“尊神何出此言?他人能过,为何取经人反过不得?”
捲帘大將沉吟道:“长老有所不知。自送道长过河,一两百年间,又遇两位如你一般的取经人,亦求我渡河。”
“彼时我不知因果,秉持行善之念,欣然应允。谁知两次皆生意外。我这流沙河径过八百里,上下千方里之遥。我教取经人立於髏筏上,自家在水下护持。初时顺利,待行过五六百里,忽有无数水怪鱼精自上下两游聚来,如饿狼见羊,对筏上人虎视耽耽。我虽尽力护佑,奈何彼辈虽无法力,却数目眾多,独木难支,终將取经人拱落水中,顷刻分食殆尽,尸骨沉底,惟余头骨浮水。因此又多了两个骷髏。”
言此,又忍不住嘆息一声道:“两次皆是如此,显是天意,此处非取经之路。长老听我一句,从哪来,回哪里去罢。”
金蝉子闻听此言,又惊文怕,然正如捲帘大將所言,这河上下又有千方里之远,那千万里之外必然亦是连著河海,如此这般哪里有路可绕,他自出寺便发大愿:“不得真经,绝不回头;若有动摇,便坠十八层地狱!”
金蝉子四顾仿徨,忽跪地顶礼道:“他人既渡得,贫僧如何渡不得?前番二位同道之人或是时运不济,恰逢水怪洄游。贫僧实无他路,万望尊神渡我过河。他日见得佛祖,必稟明恩德!”
捲帘大將摇头摆手道:“不可不可!此番再不敢渡取经人。你若再溺亡,岂非又是我的罪过?”
金蝉子道:“此乃贫僧一意如此,与尊神何干?纵使溺水而亡,乃是贫僧自找,不干尊神之事。”
沙僧道:“我乃戴罪之身,岂敢称尊?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著。你既知凶险,何苦一意孤行?纵过得此河,前路凶险更多,岂能轻易见佛?”
金蝉子坚定道:“东土之地,犹如地狱。贫僧不忍见此,遂发宏愿,定取真经。一世不行,便两世、三世此志十世不改!””
闻此,捲帘大將颇有动容,被其打动,嘆了一声,沉吟道:“也罢,我若不渡你,你定也不会罢休,务必仔细小心,若真有意外,我早已忠告在前,你休要怪我。”
金蝉子感激不尽,连道:“不怪,不怪,岂敢怪你。”
捲帘大將頜首:“稍待。”遂潜入河底,取来六个编作一处的骷髏筏,浮於水面,扶金蝉子小心翼翼登上。那筏倒也稳当。
捲帘大將道:“我在水下护持推筏,你须站稳!”金蝉子连连称谢。
流沙河虽浪涌如山,捲帘大將却熟知水性,亦甚熟悉流沙河,於水下颇显神通,一心专注水势,倒也平稳。
此番较前回不同,已行近七百里,水下平静,安然无恙。金蝉子立於筏上多时,问道:“请问施主,还有多远?”
水下捲帘大將答道:“快了!已过七百里,再有一灶香便可到岸。”
金蝉子闻言大喜,口中直念阿弥陀佛,岂料话音未落,上下两游又黑压压涌来无数水怪鱼精,数目较前番倍增。
捲帘大將悚惧,顾不得金蝉子,急钻入河底躲避,那金蝉子自然又被翻下骷髏筏,顷刻间便被分食殆尽,唯余髏浮水。群怪方散去。
捲帘大將哀嘆一声,收那浮水骷髏而去。
这便是金蝉子第七世。
到了金蝉子的第八世,依旧乱世纷爭,征伐不止。
菩萨半途又见他一次。金蝉子再至流沙河,捲帘大將此番说甚么也不肯渡他。
金蝉子见苦苦哀求无用,却还不想放弃,竟异想天开,欲自己伐木造船渡河。
捲帘大將深知他这流沙河除了那几个骷髏,平素连鹅毛亦不能浮,他这般与送死何异?
最终还是於心不忍,说好后果,又劝了一番,见那金蝉子依旧志心不改,只得勉强答应渡他过河。
此番比上回更远,已近八百里,对岸依稀在望。捲帘大將鬆一口气,金蝉子喜不自胜。
然而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终究又生变故。
眼看即將抵岸时,忽有一条恶蛟钻出水面,巨尾一摆打翻筏子,一口吞了金蝉子。
捲帘大將大怒,出宝杖,打死恶蛟,剖开其腹,却见金蝉子早已气绝。
捲帘大將又是不禁悲嘆一声,心想道:“也不知这取经人是不是前后世相连,若果真是,吾听他十世不改,如今八世近乎径过八百里,那第九世合该他能渡过此河罢。”
“此其中因果却也难明。这髏渡得他人,偏渡不得取经人;渡得世人,渡不得自己。怪哉!
怪哉!”
他嘆息良久,方潜入河底。
正是:
试问禪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
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
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滯了四生六道。
却说菩萨与木叉化作母子见了金蝉子第八世,现了本相,驾祥云欲返南海,却望见脚下溶威城,忽眉头一皱。
欲知菩萨为何皱眉,金蝉子九世未能渡河之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