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拒索安边,驯化草原(2/2)
他语气中满是嘲讽:“自己无能,临阵溃逃,损失的牛羊部众是被建奴所夺,与我大明何干?
如今倒好,打了败仗还要向大明要补偿,天下竟有这般道理?
你林丹汗当我大明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还是觉得我熊廷弼好糊弄?”
贵英恰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林丹汗的要求确实过分,可大汗有令,他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辩解:
“经略公,我家大汗毕竟是出兵了……”
“出兵?”
熊廷弼打断他,眼神更冷。
“出兵就该有出兵的样子!你家大汗的军队不仅没帮上忙,反而把粮草丢给建奴,给我军正面战场添了多少麻烦?
若不是我军将士拼死作战,开原能不能拿下还是两说!如今你还好意思提‘补偿’?”
贵英恰被怼得哑口无言,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想起林丹汗交代的第二件事,连忙退而求其次,语气也软了下来:
“经略公息怒,牛羊与奴隶之事……若实在为难,便先搁置。
只是我家大汗的大福晋娜木钟、三福晋苏秦,在开原战败时与部众失散,至今下落不明,还请经略公下令帮我家大汗找寻,也好让大汗安心。”
“呵,你家大汗?”
熊廷弼嗤笑一声。
“都成了丧家之犬,还摆着草原共主的架子?丢了福晋不去自己找,倒要我大明帮着寻人。
你林丹汗的脸面,未免也太大了些。”
话虽如此,熊廷弼也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
他收敛了怒气,重新坐回案后,语气舒缓了一些。
“寻人的事,本经略可以让人在开原及周边查探,有消息便会通知你部。
但你回去后,必须给我带句话给林丹汗!”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
“如今辽东形势今非昔比,大明已收复开原、铁岭,我熊廷弼在此坐镇,建奴不足为惧。
他林丹汗若识相,便安分守己,好好领了赏银与互市的好处。
若是还敢得寸进尺,或与建奴暗通款曲,小心草原再也没有他察哈尔部的容身之地!”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贵英恰心上。
他看着熊廷弼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知道这话绝非威胁。
眼前这位经略公,连努尔哈赤都能击败,收拾一个败亡的察哈尔部,简直易如反掌。
他再也不敢硬撑,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声音发紧却还强装硬气:
“此、此话,在下一定带回给大汗!”
说罢,贵英恰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脚步踉跄地走出白虎堂,连告退的礼节都忘了。
贵英恰的身影刚消失在白虎堂外,一直静立在熊廷弼身侧的谋臣周文焕便缓步上前。
他目光落在案上被茶水浸湿的军报上,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明公,方才贵英恰的态度已然说明,林丹汗此次索求不成,心中必定积怨。
此人虽无能,却也记仇。
明面上或许因畏惧我大明兵威不敢造次,暗地里怕是会与赫图阿拉的建奴暗通款曲,甚至纵容部众劫掠我辽东边境的堡寨与屯田。
毕竟,察哈尔部经开原一败,部众缺粮少衣,若不能从大明得偿所愿,劫掠便是他们最直接的生路。”
周文焕常年辅佐熊廷弼处理边事,深知草原部落的习性。
这些草原人,一旦没有粮食过冬了,便会沦为流寇,此前蒙古部落趁大明边防空虚劫掠的先例,早已屡见不鲜。
“更需提防的是,皇太极新继汗位,必然急于立威,若派人许以好处拉拢林丹汗,即便只是让察哈尔部在边境牵制我军,也会给我辽东防务添不少麻烦。”
“哼,一个连两万骑兵都能被建奴几千人冲散的草包,也配当隐患?”
熊廷弼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开原之战我虽未亲见,却也从俘虏口中得知详情。
林丹汗带着两万部众,遇上努尔哈赤,居然还想要坐收渔利,坐视附庸与建奴主力作战,导致附庸溃败,进而牵连本部溃败,士兵丢了牛羊、弃了兵器,只顾着往草原跑,连他自己的福晋都顾不上。
这般胆识、这般战力,就算心生怨恨,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草原的方向,语气愈发冷冽:
“如今科尔沁部刚归附大明,内喀尔喀五部也有亲明势力,只要我传一道令,让这两部出兵夹击察哈尔部,林丹汗刚遭重创的部众,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
要么战败投降,要么逃往漠北,这漠南草原,自然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周文焕闻言,心中的担忧稍减,却又想起另一桩事,问道:
“明公所言极是,只是科尔沁与内喀尔喀两部,虽眼下亲附大明,却也未必能长久。
草原部落向来‘强者为尊’,若日后大明军力稍有衰退,或是他们自身势力壮大,恐怕也会生出二心,重蹈林丹汗的覆辙。”
这话正好说到了熊廷弼的心坎里。
“你说得对,这才是真正的难题。自洪武、永乐以来,我大明对付草原部落,无非是‘军事镇压’与‘羁縻安抚’两策。
成祖五征蒙古,打得草原部落望风而逃,可他老人家一驾崩,边患便又起;后来的‘羁縻’,不过是封王赐爵、开放互市,却管不住部落首领的野心,该劫掠时还是劫掠,该反叛时还是反叛。”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说到底,草原的症结在于‘流动性’。牧民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稳定的生计,一旦遭遇天灾或是部落衰败,便只能靠劫掠为生。
你今日杀了一批,明日漠北牧民又会迁过来,杀不完,也防不住。
想要彻底解决草原之患,不能只靠刀枪,得换个法子。”
周文焕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明公已有良策?”
熊廷弼确实已经有了根治蒙古诸部的办法。
但具体来说,这不是他的办法,而是皇帝的办法。
陛下在与他的密信交谈之中,说出了他对彻底解决草原之患的构想。
熊廷弼眼神闪烁,开始在脑中回忆起朱由校写给他的密信内容了。
第一步,便是军事征服与武力威慑,为所有后续手段打下根基。
陛下的构想里,绝非简单击败某一部落,而是要“犁庭扫穴”。
集中辽东、宣府、大同的明军精锐,先荡平漠南草原中不顺服的势力,尤其是林丹汗这类反复无常的部落。
待武力压制后,在蒙古核心区域设立“蒙古都护府”,下辖卫所,派驻至少两万明军常驻,不仅要监控部落动向,还要收缴散落的兵器、清查户口,甚至划定“禁牧区”,严禁部落靠近明军驻地。
“打要打得疼,压要压得死”。
陛下当时这般写道:“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刀,既能斩建奴,也能斩不驯的草原人。”
第二步,是政治分化与盟旗制度,将草原的“整块骨头”拆成细碎的“肉末”。
陛下特意在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小圈,解释道:“不能让蒙古人再聚成大族,要把他们拆成两百多个旗,譬如说喀尔喀分八十六旗,察哈尔分三十旗,剩下的分给内喀尔喀、科尔沁等部,每旗最多三百户,再多便拆分。”
每一面旗都要划定固定的牧场,用界碑标出范围,严禁越界迁徙,更不许不同旗之间私下联合。
旗的最高长官“札萨克”,必须由明廷亲自任命,且多从部落中资历浅、势力弱的贵族里挑选,还规定“札萨克每三个月需向都护府述职,相邻旗的札萨克需互相监督,若有异动,先揭发者可获赏”。
如此一来,部落的凝聚力被彻底打散,再难形成能与大明抗衡的势力。
你想联合,牧场不相邻。
你想反叛,隔壁旗的札萨克为了赏银,第一个就会告发你。
第三步,是宗教控制,用黄教的“软刀子”,割掉蒙古人的尚武精神。
陛下当时特意提到“兴黄教以安众蒙古”,并非简单扶持宗教,而是要将黄教变成大明控制蒙古的工具。
大明会在各旗修建寺庙,邀请西藏的喇嘛来主持,还规定“蒙古男性出家为喇嘛者,可免除部落的赋税徭役,其家人还能获得大明赏赐的布匹”。
这般利诱之下,大量蒙古男人会选择出家。
一来不用承担兵役,二来能让家人过得好。
可长远来看,男性出家者多了,蒙古的人口自然会减少,青壮劳动力不足,连放牧都成问题,更别提组建军队。
而寺庙会渐渐掌控各旗的牧场与财富,喇嘛阶层依赖明廷的支持,自然会成为大明在蒙古的“代理人”。
他们会在讲经时宣扬“顺从大明者得福报”,会向都护府告密那些“有异心”的部落贵族,潜移默化中,让蒙古人从“尚武”变成“顺服”。
第四步,是经济与文化的双重封锁,让蒙古永远停留在落后的“牢笼”里。
陛下的策略里,“愚民”是关键。
严禁蒙古部落与中原进行除“互市”外的任何商贸往来,互市中只允许交易皮毛、牛羊等初级产品,严禁出售铁器、农具、丝绸等高级物资,连盐和茶叶都要定量供应,让他们始终依赖大明。
文化上更是严格,禁止蒙古人学习汉语、认识汉字,禁止与汉人通婚,甚至不许蒙古贵族子弟前往中原求学。
“让他们只知道草原的天,不知道中原的繁华,让他们觉得,大明的一切都是‘天授’,而他们只能依附”。
除此之外,还要让蒙古贵族定期进京述职,明面上是“恩宠”,实则是作为“人质”。
你的家人在京城,你的动向被监控,稍有不慎,便可能失去爵位与俸禄。
同时还鼓励贵族之间互相揭发,哪怕是捕风捉影的“异心”,只要告发,便能获得明廷的奖赏,用利益让他们互相猜忌,再也拧不成一股绳。
最后一步,也是陛下认为最“柔”却最“韧”的一招。
联姻与爵位绑定。
皇室要娶蒙古贵族女子,让蒙古部落与大明皇室有血缘联系。
陛下当时说,这一步最难,因为涉及皇室尊严,需循序渐进,但一旦做成,效果会远超刀枪。
你的外孙可能继承札萨克之位,这份血缘联系,会让蒙古贵族在“反叛”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家人。
除此之外,还要授予蒙古贵族“亲王”“郡王”“贝勒”等爵位,给予丰厚的俸禄,让他们“不用劫掠,也能过得比以前好”,用利益换取忠诚,用爵位驯化野心。
熊廷弼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口。
陛下这套策略,像一套精密的“组合拳”。
“拆骨头”(政治分化)让蒙古无力反抗,“换脑子”(宗教控制)让蒙古无心反抗,“断路子”(经济封锁)让蒙古无法反抗,最后再用“血缘与利益”(联姻与爵位)把他们牢牢绑在大明的战车上。
百余年来困扰大明的北疆问题,似乎真的能在这套策略下迎刃而解。
可这份“解”,对蒙古诸部而言,却太过残酷。
军事征服的血、政治分化的苦、宗教控制的钝、经济封锁的痛,每一步都像一把无形的刀,慢慢割掉蒙古人的骨气与力量,让他们从驰骋草原的雄鹰,变成圈养在牧场里的羔羊。
熊廷弼甚至能想象到百年后的景象:
蒙古人不再会骑马射箭,只会在固定的牧场里放牧。
他们的孩子从小听着喇嘛讲经,不知道祖先曾建立过横跨欧亚的帝国。
他们的贵族依赖大明的俸禄过活,再也不敢有“逐鹿中原”的念头。
这般景象,高效,却也冰冷。
“帝王无情啊……”
熊廷弼低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
他敬佩陛下的远见,能为大明除去百年边患,可一想到那套策略背后的阴狠,还是忍不住心生寒意。
陛下心中装的是大明的万里江山,装的是长治久安,却唯独没有“怜悯”二字。
但或许也只有陛下这样的人物,才能将如今烂摊子一般的大明,彻底盘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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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