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边患暗流,陛下英明(2/2)
可如今情势不同了,建州女真早已不是之前那个能与大明抗衡的建州女真,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能力报仇?
我家大汗也是为了族人,才压下了心中的仇恨,选择向大明请降啊!”
这番话,既没有否认皇太极的仇恨,又解释了他“放弃报仇”的原因。
熊廷弼盯着图伦的后脑勺,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泛起了嘀咕:
若是图伦说皇太极已经彻底放弃报仇,他定然会认定这是诈降。
毕竟杀父杀兄之仇,绝非轻易能放下;可图伦如今这般说,承认皇太极心中有恨,却又因实力不济而“被迫”投降,倒让他有些犹豫了。
他暗自盘算:
若是皇太极真的因为无力抗衡而选择投降,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要征伐赫图阿拉,明军需要翻越雪山,穿越密林,不仅要耗费大量的粮草钱帛,还得牺牲不少将士的性命。
若是能兵不血刃地收服建州女真,对大明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可陛下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
皇太极此人,远比努尔哈赤狡猾。
他会不会是故意示弱,想用投降来麻痹明军,趁机恢复实力,等实力恢复后再反戈一击?
熊廷弼的犹豫,自然被图伦看在眼里,他当即说道:
“只要经略公愿意不再进犯赫图阿拉,我大金建州女真,也绝对不越过抚顺关,进犯辽东!”
图伦心中虽仍有慌乱,却知道关键时刻不能露怯。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卷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文书,双手捧着高高举起,语气愈发恭敬:
“经略公明察,我家大汗为表投降诚意,特意亲笔写下降表,请经略公过目!”
话音落时,一名亲卫快步上前,从图伦手中接过降表,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夹带异物后,才转身递到主位上的熊廷弼面前。
熊廷弼接过降表,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图伦的脸。
他想从对方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慌乱或伪装的痕迹。
可图伦始终低着头,双肩微微耸起,一副“任人处置”的顺从模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熊廷弼缓缓展开降表,只见上面用汉文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行血色字迹。
开篇便是“建州女真首领皇太极,谨以血书叩拜大明皇帝陛下、辽东经略熊公”,语气谦卑到了极点。
正文里,皇太极不仅承认“建州久犯天威,屡扰辽东,罪该万死”,还承诺“愿废‘大金’国号,永为大明藩属”。
更令熊廷弼意外的是,降表中明确提出“即刻放归历年掳走的汉民三千余人,由大明派人接管”。
甚至主动请缨“皇太极愿亲赴抚顺,面见经略公,当面谢罪,商议受降细则”。
字里行间,满是“俯首称臣”的诚意,连措辞都透着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惹得大明不满。
熊廷弼反复翻阅着降表,手眼神却愈发闪烁。
这份降表太“完美”了,完美到让他觉得不真实。
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目光扫过窗外漫天飞雪,又想起帐下将士们疲惫的神色。
连日征战,士兵们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又值隆冬,大雪封山,粮草转运困难,士卒们都在盼着朝廷的封赏,根本不具备出城远征赫图阿拉的条件。
即便要征伐,也得等到开春雪化,粮草充足之后。
‘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皇太极的诚意。’
熊廷弼心中暗自盘算:‘若是皇太极真有投降的诚意,让他来抚顺谢罪,正好能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一举解决辽东大患。
若是他玩的是诈降的把戏,只要我提前做好布置,加强抚顺的防务,派人密切监视赫图阿拉的动向,也不怕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熊廷弼猛地合上降表,声音在寂静的白虎堂中格外响亮:
“也罢!本经略便信黄台吉一次!十日之内,让皇太极亲自到抚顺城来,当面谢罪,商议受降条款!
若是他按时抵达,大明自会给他一条生路;若是他敢不来,或是玩什么样,休怪本经略率军踏平赫图阿拉!”
投降肯定不是随便投降的。
丧权辱国的条约,你皇太极得多签订几个!
图伦听到这话,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
他连忙抬起头,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多谢经略公宽宏大量!外使这便即刻返回赫图阿拉,向我家大汗禀报,定让他十日内到抚顺谢罪!”
说着,他再次对着熊廷弼深深一拜,起身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白虎堂内的诸将,见众人虽仍有疑虑,却未提出反对,心中更是安定。
他此行的目的,并非真要让熊廷弼相信投降的诚意,而是要拖延时间,将明军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受降”这件事上,为大金攻打科尔沁部争取宝贵的时机。
如今看来,这个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外使告辞!”
图伦的身影刚消失在白虎堂外,熊廷弼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方才强压下的不安,此刻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右眼皮还在突突狂跳,那股熟悉的心悸感,是他多年领兵作战养成的直觉,往往预示着潜在的危机。
“本经略总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低声自语。
降表上的谦卑措辞还在脑海里回荡,可越是“完美”的诚意,越让他觉得不对劲。
皇太极若真如降表所言那般“人心离散、无力抗衡”,为何还要整顿人心,在赫图阿拉做这么多无用之事?
“来人!”
熊廷弼猛地转身,唤来亲卫。
亲卫快步上前:“属下在!”
“传我钧令,即刻增派斥候前往赫图阿拉方向。
不仅要多派,还要加密巡逻频次,从每日一次改为早晚各一次,务必摸清建奴的动向,哪怕是他们调运粮草、增减岗哨,都要一一记录,每日向本经略汇报!”
熊廷弼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让斥候重点盯防建奴与科尔沁部的边境,若发现有异常往来,立刻回报!”
“是!末将即刻去安排!”
亲卫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熊廷弼仍觉不放心,又想起一人。
科尔沁部的布和台吉。
如今科尔沁部与建奴接壤,最近又收纳了不少从建奴逃散的蒙古兵卒,对赫图阿拉的情况想必比明军更清楚。
“再去请布和台吉前来,就说本经略有边事相商。”
熊廷弼对另一名亲卫吩咐道。
约莫半个时辰后。
布和的身影出现在白虎堂门口。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布和身着一件镶金边的蒙古锦袍,腰间系着明廷赏赐的玉带,步履间少了几分此前的谦卑,多了几分倨傲。
他走进堂内,目光扫过两侧的明军将领,才对着熊廷弼微微躬身,声音平淡:“布和拜见经略公。”
那姿态,虽仍算行礼,却没了往日的恭谨,连头颅都微微扬起,带着几分皇亲国戚的优越感。
熊廷弼眉头微蹙。
布和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警惕,却也没点破。
如今大明需借科尔沁部牵制建奴,遥控草原,不便因这点姿态问题与他起争执。
他指了指堂下的座椅:“台吉请坐。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相询。”
布和坐下后,端起亲卫奉上的绿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才慢悠悠地问道:
“经略公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方才皇太极派使者来开原,请降递了降表。”
熊廷弼开门见山,目光紧紧盯着布和,问道:
“本经略想问问台吉,以你对建奴的了解,他这番请降的真实性,能有几分?”
布和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低下头,手指捻着锦袍的衣角,似在思索。
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笃定:“依布和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熊廷弼追问。
布和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经略公有所不知,自从努尔哈赤战死,赫图阿拉的乱象就没停过。
我科尔沁部最近每日都能接到从建奴逃来的人。
有蒙古部落的兵卒,有被掳去的汉人,甚至还有不少女真平民。
他们都说,建奴粮库空了大半,八旗兵逃了近半,连皇太极自己都在缩减宫中用度。
如今大明兵威正盛,皇太极手里没兵没粮,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出路?”
他说得有板有眼,还特意提起近日逃来的流民,仿佛确有其事。
熊廷弼眼神闪烁,却没完全认同:
“台吉所言或许有理,但陛下曾在密信中提及,皇太极此人城府极深,非努尔哈赤可比。
本经略以为,即便建奴真的衰弱,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科尔沁部与建奴接壤,还是要严加防范,增派岗哨,切不可因轻视而遭了算计。”
“经略公放心,布和省得。”
布和嘴上恭敬地应着,眼底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如今的科尔沁部,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小部落了。
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明廷赏赐不断,又收纳了察哈尔部溃散的部众、建奴逃来的兵卒。
如今科尔沁的兵卒已过三万,草场扩大了三倍,周边的小部落纷纷来投,在察哈尔部衰弱后,科尔沁恐怕已经是漠南草原最强大的势力。
区区一个皇太极,手里只剩几千残兵,连赫图阿拉都快守不住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布和心里想得,早已不是“防范建奴”,而是如何借着大明的支持,进一步扩张势力,等时机成熟,便摆脱大明的控制,像当年的成吉思汗那样,成为草原的共主。
他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心中暗自盘算:
大明现在需要科尔沁牵制建奴,只要自己表面上顺从,不公开与大明作对,明廷便不会对科尔沁动手。
若皇太极真降了,被削弱的建州女真,肯定不会是科尔沁部的对手。
若皇太极是诈降,败在大明手里,那草原上便再无能与科尔沁抗衡的势力。
不管如何,开春侯,草原的规矩,就该由他科尔沁部来定了。
熊廷弼看着布和表面恭敬、实则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他虽猜不透布和的具体心思,却能感觉到这位“国丈”的野心正在膨胀。
只是眼下局势复杂,他只能暂时按下这份疑虑,再叮嘱了几句“严加防范”,便让布和离去了。
“既然如此,那布和就告辞了!”
熊廷弼望着布和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
草原部落的性子,果然如陛下所言,向来是“弱则依附,强弱则反噬”。
即便给了他们“国丈”的尊荣、赏赐的粮帛,一旦势力壮大,便会生出摆脱控制的野心,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看来,陛下那套‘拆骨头、换脑子、断路子’的治草原策,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啊。”
熊廷弼低声叹息。
此前他虽认同陛下的策略,却仍存几分“以恩义感化”的念想,可今日见了布和的野心,才彻底明白。
对草原部落,仅靠怀柔与制衡远远不够,唯有从根基上拆解他们的势力、重塑他们的认知、断绝他们的退路,才能真正让草原成为大明的屏障,而非隐患。
他走到舆图前,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皇太极是真降还是诈降,不管布和的野心有多大,他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增派斥候、加固城防、整肃军纪,待开春之后,若建奴真有异动,便一举将其剿灭。
若科尔沁部敢生二心,也需有足够的实力将其压制。
与此同时。
赫图阿拉。
图伦快马加鞭从开原赶了回来。
之后一路畅通无阻,进入赫图阿拉皇宫议事厅。
他刚踏入议事厅,便见皇太极正站在舆图前,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死死锁在“科尔沁部”的标记上,神色间满是焦灼。
“大汗!”
图伦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奴才回来了!”
皇太极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
“结果如何?熊廷弼可相信你带来的降表?他有没有察觉本汗的意图?”
图伦摇了摇头,喘了口气,连忙禀报:
“回大汗,熊廷弼为人极为警惕,并未完全相信投降之事,还反复追问您是否有诈。
但……奴才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他似乎只怀疑降表的真伪,并未想到大汗您要趁机出兵科尔沁!”
“好!好!好!”
皇太极连说三个“好”字,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他抬手拍了拍图伦的肩膀,语气中满是赞许:
“你做得好!只要熊廷弼没往出兵上想,咱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在舆图上“科尔沁部”的核心牧场圈了个圈,眼中的杀意渐渐凝聚。
“如今赫图阿拉城内,藏着不少大明的内应,他们以为能窥探本汗的动向,却不知正好成了咱们传递假消息的工具。”
“你现在就去传出风声,就说本汗感念大明恩义,决定五日后亲自带着牛羊、奴隶,动身前往抚顺请罪,届时还会当着熊廷弼的面,正式废除‘大金’国号。”
“大汗英明!”
图伦连忙躬身应道,瞬间便明白皇太极的意图。
这则假消息一旦传出,那些大明内应定会立刻报给熊廷弼,让明军彻底放松对建奴的警惕,以为大汗真的要投降,绝不会想到他们会在此时突袭科尔沁。
“奴才这就去办!”
图伦离开之后。
皇太极眼中渐渐燃起复仇的火焰。
熊廷弼、朱万良……
你们斩我父汗、杀我兄长,这笔血仇,本汗迟早要报!
但眼下,先取了科尔沁的粮草、牛羊再说。
只要劫掠了科尔沁,补充了兵力与物资,大金的元气就能恢复大半,到那时,本汗再率领八旗健儿,与你们一决高下!
我大金的血海深仇!
就由我皇太极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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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