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野的自白（1/2）

章野的自白

章野一开始并不想报复谁。

那个老旧的保温杯碎了，大家以为是他的面具碎了，从此没有了心魔，阳光起来，其实，那是黑化的开始，心魔被释放。

原先心魔被自己用冷漠压制，用不近人情来克制自己。直到那个可怜的杯子碎了，章野觉得好像没有束缚了，心底的阴暗从裂缝里爬出来。那个杯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心魔一旦释放，就无法压制了。展开报复的行动不需要酝酿就有了。

其实他的敌人并不是秦子豪，更不是林榕，也不是那个大法官安晴，而是他们所代表的阶级——不用费力气就能生活很好的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一类人。

他永远记得安晴在法庭外面说的那句话。

那时他高一，爸爸的头七刚过，因为疲劳驾驶撞上了车，对方受了伤，而章野爸爸死了。受害者家属想要告章野家，要补偿。按道理这也是应该，毕竟这的的确确都是章野爸爸的错。法院也很人性，并没有开庭，找了两家人协商，想协商解决。

目前为止，章野都还好，除了巨大的悲痛，他没有其他想法。行尸走肉一般听着妈妈和舅舅和受害者家属争论，吵架，都是为了钱多钱少的事，章野出神，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法官，她温和友善，穿着普通的制服，但是看得出很有姿色，年轻时候也是美女。法院里的人都很尊重她，她似乎也很有身份，这种小纠纷原本不需要她亲自过问的，但是她还是来了，为章野家说话，减少赔偿，反复说明章野家困难，还有孩子要读书，孤儿寡母很艰难。章野对她很尊敬。那个所谓的庭审记录其实就是调解记录。

受害者家属也给这个叫安晴的大法官的面子，最终赔偿定下来，不是很多，但是对章野家仍然是一笔巨款。

章野妈妈买了鲜花，让章野送过去。

章野捧着花到法院，就听到花坛里有人说话。是安晴的声音，章野隔着花坛的植物墙，想等她打完电话再送她花。

那个令人尊敬的声音说着：刚弄完那个案子，赔点钱了事，两家都难缠，一个要巨额赔偿，一个哭穷一毛不拔，以后这种事就说我忙，弄得一身腥。这把年纪了我也不图亲民的好名声了，记住没！

章野目瞪口呆。安晴听起来判若两人，语气极度不耐烦。

安晴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次语气温和些：张姨，中午弄鸡腿给他吃，再煲个骨汤，怎么打球还能受伤，告诉他我今晚回家陪他吃饭。

安晴挂了电话踩着高跟鞋走了，另一边的章野手掌牢牢抓着鲜花，花束变形。他把花放在花坛边上，走了。

是啊，自己家的事哪有她儿子的鸡腿重要呢？爸爸的命哪有她打球受伤的儿子值钱呢？他们普通人的生活艰难至极，可是对于这些人不过是一身腥，他们对自己避之不及。偶尔散发的些许怜悯，就足以让自己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章野在江边苦笑着，而后放声大哭。江水滚滚。

从此，他沉默寡言，退出足球队，拒绝所有人，冷漠孤僻，甚至对好哥们李学话也不说了，独来独往。在家里干活到深夜是他发泄的口子，而后猛灌爸爸的保温杯，痛快喝着，他才感到存在。否则刺骨的凉意袭来，世间的炎凉令人窒息。

林榕插班的时候，章野明白这又是那类人，踩在他身上的人。章野鄙夷。

尤其，他见到了传说中的秦子豪，没想到这两人还是朋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章野其实早就认识他，安子豪高一就是风云人物，打架被休学而后又回来了，想也知道，这是他妈安晴的功劳。他会偷偷在角落里看秦子豪打球，众人为他欢呼。

章野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实施报仇之类的，当然他想过，但是理智让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秦子豪的把柄，他观察很久，发现秦子豪这个人居然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他不爱他的家庭，也没有好朋友，打打篮球欺凌同学，真是个无趣的人，活着也如行尸走肉。章野甚至也觉得他没有任何可以报复的点，因为他啥也没有，孤家寡人。真是个可怜的校园小霸王。章野对他渐渐失去了兴趣，一个烂人罢了，他本身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此时的章野还有底线，还有良知，还有人性。不屑于报复一个烂人。

哪怕后来他们来到他家店里吃烧烤，章野发现了林榕和秦子豪的情侣关系，秦子豪蔑称他为服务员，讥笑他，俯视他，指派他，他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想保持距离，他们这些人身上有股臭味，章野不想沾染。

保温杯像是已经去世的爸爸给自己施加的咒，让自己保有良知，每每握在手里，章野都觉得爸爸正在看自己，所以任何违背良心的事章野都不敢做，此刻他还有敬畏。

碎掉之后，符咒消失，章野感到蠢蠢欲动。他好久没有打架了，释放出来无比舒畅。可惜拳头不是对着秦子豪。

林校长叫他去了办公室，要给自己助学金。章野瞬间想到安晴的话，内心恶心无比——这群人又企图摆布自己，用一丝怜悯就想征服自己。林校长跟他儿子林榕一样，都假惺惺想要感化自己。他表面拒绝。

然而内心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秦子豪的弱点就是林榕，至于林榕，他也绝不无辜，他们都是一类人，高高在上的人，企图用一些小恩小惠感化自己，彰显自己那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所以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无辜，章野想好了一切。他对安晴的恨转化成对这一类所有人的恨，巨大的恨。

借保温杯事件，章野变得阳光，开朗，露出微笑，释放善意，开始接近林榕，他对自己的外表很有信心，勾搭一个林榕，他觉得可以。

所以第二天他就壁咚强吻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吻男生，章野生理不适，但是强迫自己吻他，强迫自己爱上这个男生。他要表演得真实，要让他相信，要吻得真实。

被铅笔刺穿脖子，章野感到兴奋。他使劲把他按在墙上舌吻，他越挣扎，章野越开心。脸上被一个耳光扇过来的时候，章野笑着。林榕并不吃他这一套，美男计对他没用。甚至座位也搬离了自己，章野看着林榕和别人一起画画，放着和秦子豪一起走出校园，他感觉力气用错了地方，对林榕不能来硬的。

大雨那天晚上，林榕选了秦子豪的伞，章野并没有沮丧，反而觉得有趣，复仇要是一夕之间就完成，那也不好玩了。章野兴致勃勃，打游戏通关一般领悟了精髓，他冒雨回家，开始构思更大的一步棋。

一个漫长的复仇开始了。

章野改变进攻章法，春日暖阳一般对待林榕，慢慢走近林榕的心，感化他，征服他，让秦子豪愤怒，让他担忧，慌乱阵脚，才更好挖墙脚。

秦子豪这个二货的每一步都在按照自己预算的那样走。真是个蠢货，一点新意也没有，他还想着秦子豪能剧烈反抗一下，游戏也能有趣点。但是章野也惊讶，这个风流校霸居然这么爱林榕。他有点不可思议，目光看着林榕，他凭什么这么吸引这个校霸。挖墙脚变成了一个漫长的工程。章野饶有趣味。

可是半年了，从六月到十月，他没有撬动分毫，可以说毫无进展，章野感到不易。每天他都关心林榕，嘘寒问暖，画画也是倾囊相授，仔细改画，陪他吃饭，陪他散步，甚至告诉他自己的家事，爸爸的事，许多心里话都掏出来。章野甚至偶发之间分不清自己的想法，假戏真做，还以为真爱上了林榕。他知道必须要给出部分真心，否则难以进攻。林榕并不容易对付，他本来以为这一步最好攻关，没想到秦子豪已经慌了阵脚，每天心绪不宁，对他敌视谨慎的时候，林榕却稳稳守住，跟他始终是不瘟不火的朋友关系。章野大为光火，可是又耐住性子，告诉自己继续攻克，他更加殷勤，对林榕热情洋溢，陪他看画展，说笑，玩闹……章野甚至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自己难道真的变开朗了？

不，并没有。内心有个答案在阴暗的角落里，那就是报复。

李颖晗总是观察自己，章野不敢看她。他总觉得她会看出来。聪明的女生。

章野摸准林榕的脾性，不来硬的，用软刀子慢慢割他，他不信割不断。他不信有人关系会这么硬，他更不信秦子豪这种人会有牢不可破的爱情！这种人，不配拥有！他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爱上了林榕，上午看不见他甚至会心绪不宁地想他，看见他内心真的就开心起来，暑假十天看不到他，章野干活的时候看着林榕发给自己的山清水秀的古镇照片，觉得很舒适。

他告诉自己这是面具戴久了的缘故，装作爱一个人，内心会欺骗自己真的爱上他。然而目的一旦达成，章野就要抛弃他。前提是先让秦子豪分崩离析。章野在睡前一次次重复着，告诉自己牢记任务。

半年里，章野对着林榕风花雪夜，聊着艺术，聊着大学，聊着未来。章野侃侃而谈，展露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林榕很吃这一套，章野觉得机会来了，墙角似乎松动。

尤其，他发现了秦子豪和林榕sm的关系，他内心激动，这样对秦子豪的打击是双倍的！这更加坚定他的决心！要让秦子豪没有任何寄托，彻底成为被主人抛弃的野狗。

和韩烈这个大明星一起学习舞狮，这倒不是计划的一部分，而是他真的想学，藏在狮子头里眨着眼睛对着众人舞动，表演。红色狮子头那么华美壮丽，一如自己如今的外表，积极向上。然而狮子再灵动再华美，里面都是有人操控。

章野发自内心喜欢舞狮这个传统。他会在房间里自己拿着空气跳许久，满头大汗，对着镜子微笑。他知道自己病了，心里严重病了，治愈方式就是赶紧实现报复，让秦子豪失去他最珍视的东西。

最终还是出现了转折，也是章野最怕的东西，他怕自己假戏真做，真的会对林榕产生感情，相处半年，他发现林榕似乎具有所有美好的品质。待人真诚，从不隐瞒，甚至动了心也要立刻告诉秦子豪，内心淳朴，他平等地和每个人相处，从没有鄙夷过任何人，甚至会为了自己与韩烈争执。

尤其国庆的最后一天，妈妈邀请林榕来家里吃饭。其实章野那时已经开始些许动摇，他告诉自己，秦子豪才是最终目标，而林榕，要减轻对他的伤害。

思想转变意味着变数，章野始料不及，这会波及自己。

他看到林榕在店里忙前忙后，一声不吭洗了三个小时碗碟，而后热情地招待客人，甚至自己系上了围裙忙碌着，不熟悉但是很认真为客人提供服务。章野看着有点想笑，嘴角刚露出笑容，章野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糟糕，这场游戏自己走心了！这是禁忌，这是致命的错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己的心。章野这一刻破了防，还把正在烤的肉烤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