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2)
“——是想羞辱他呢,”他瞥过不动声色的黎归剑,又望过那几位或年轻或苍老的栖桐长老,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江惆、尚涟二人身上,“还是想羞辱我?”
强大浑厚的灵力霎时铺张开来,连风雪与红旗都被震得偏离了方向。
江惆、尚涟只觉一股奇重无比的力量忽然压上肩头,几乎要将他们二人迫得原地跪下。
只听喀喇一声脆响,楚逐羲颈上的玄铁锁环应声而碎,旋即四分五裂的跌落在地,描于其上的暗金符文亦徒劳的闪动着终归于寂。
“——是谁那么不懂事呢?”黎归剑缓缓垂下凝聚着灵力的五指,他面上含笑又微微垂眸望向立于盘凤石柱旁的四人,目光却是直直地勾上了自己的两位弟子,“江惆、尚涟?是你们二人私自做的决定吗?”
二人闻言,冷汗霎时如雨下,膝头一软便噗通跪倒在地,便连护体的灵力也在慌神间彻底乱去,瞬间便被容澜展开的灵流压得弯下腰杆跪伏于地。
“看来确是你们二人了。”黎归剑扬起唇角,眼神冰冷而威严,“你们可知自己的行为对宗门名声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所幸今日只是我栖桐门内部处理此事,倘若有外人在场,岂不是叫他们瞧去了门内师兄弟间不合的笑话?!”他掷地有声道,“你二人这般对待楚逐羲,是何居心?是不将你们的景行师尊,还有我这个门主放在眼里是吗?!”
跪伏在地的二人有苦说不出,只得憋屈的闭嘴听自己师尊的训。
“弟子——弟子知错了!”江惆作为师兄,硬着头皮高声认错。
尚涟亦提高了声音认错道:“弟子知错!”
“待行刑完毕后再滚下去领罚。”黎归剑见好就收,说罢便拂袖入座。
“多谢师尊手下留情!”江惆、尚涟连连应答,又偏转了方向朝容澜道歉,“景行师尊,弟子知错了!”
容澜冷眼扫过他们微弓的脊背,抽手将灵流渐渐收起,汇聚于头顶的灵力亦顺势散去,沉重压力霎时不复存在。
江惆与尚涟得了自由,一边道谢一边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方才站稳了脚跟便急匆匆地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很快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光鲜亮丽。
插曲已过,尘埃落定,弑仙台上重归寂静。
“时辰到——”身着雪色裙装的女弟子摇响了掌中银铃。
伴随着女孩清脆如鹂鸟般的嗓音,楚逐羲被架入方池当中,又被江惆与尚涟一左一右的按着肩膀压于凤柱前。
便在脊背靠上柱身的一刹,凤凰神柱忽地发出一声尖啸,旋即化出无数道细长锁链将他腾空缚于柱上,便连四肢亦紧密地缠上了数匝链条。
江惆与尚涟完成了任务,几个迈步便旋身跃上高台,随即迅速地退至黎归剑身后。
又有一名白裙弟子端着托盘翩然而来,她站定于容澜身旁,而后恭敬的将托盘捧起,递至他面前。
盘中垫有一块红色方巾,上头整齐的码着十二根两指粗细的银亮长锥,正是诛仙钉无疑了。
事已至此,说不怕都是假的。楚逐羲望着盘中银光闪烁的诛仙钉,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怵。
金石相碰发出当啷脆响,便见容澜捻起其中一钉,略略仰头望来。
楚逐羲几乎要抑制不住颤抖了,他握紧拳头哀求的对上容澜微凉的目光,支离破碎的气音自齿间点点挤出:“师尊,你骗我……原来,你当真如此恨我。”
“我不曾骗你。”容澜垂下眸,长而密的乌睫将瞳孔掩去大半,“也不曾……恨你。”
“那你,那你为何——”那你为何要骗我吃那粒药。
楚逐羲最终还是没将那后半句话道出,他不愿叫黎归剑看了笑话,也不愿让他人知晓昨日师尊来探望自己时曾带来过不知名的药物。
诛仙钉抵上肩头穴位,衣料挡不住尖锐而冰冷的锥头,适才触及皮肉便激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令他抑制不住地感到恶寒。
眼眶酸胀发热,视线蓦地被水雾模糊,挂不住的泪珠顺着眦角簌簌滚落——也不知是怕的,还是伤心的。
“师……啊——!”未说完的话梗在嗓间,取而代之的是凄惨的痛叫。
冰冷细长的锥体被干脆利落地打入穴位,分毫不差的卡入骨缝之间。血液热烫仅涌出了小小一股,才将肩头衣料打湿便被长钉堵住血口,若非动作拉扯,便难以渗出血迹。
他苦痛至极,额角与颈脖皆暴起青筋血管,张大到极致的双眼颤颤地跳动着,瞬时便爬满了鲜红的血丝。
那枚扩大五感的丹丸将药效发挥得淋漓尽致,剧痛牵连着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几乎是须臾便席卷了全身。
楚逐羲竭力地仰起头,四肢挣动间将锁链摇得哗哗乱响,却丝毫缓解不了剧痛,他便声嘶力竭地痛苦哀叫,喊得嗓子都破了音,直至冷汗与血浆将衣裳浸透,黏糊糊的挂满衣料。
第二枚,第三枚……诛仙钉被快准狠的推入周身大穴,热烫的血淌了满身,躯体却愈来愈冷,血水将衣料泡得湿透,顺着肌理丝丝流下径直灌入背后紧紧靠着的盘凤石柱。
殷红的血液流入石槽之中,颜料一般将柱上纹样细细描出,那仰头尖啸的凤凰被血一浸,竟好似浴火一样,仿佛下一瞬便要振翅飞起。
神柱下方的方池已然汇起了一小泓血水。
楚逐羲已经叫不出来了,他虚弱的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一双紫眸止不住地落泪,眼底早已被血雾氤氲得通红。
“……师尊。”楚逐羲嗬嗬地抽着气,含了泪的嗓音嘶哑不堪,“你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他几乎是乞求地看向容澜,眼皮开合间羽睫颤颤地抖下一串泪珠。
容澜却闭上了双眼,将第十二根诛仙钉刺入最后那处穴位。
“……!”他早已是强弩之末,那最后一钉还未推至最深,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前,楚逐羲痛苦而无助地扬起颈脖,恍若濒死的白鹄,他唇齿大张,却如何也出不了声。
只依稀瞧见天空阴云密布,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降下,落入他的口中,落进他的眼里,又蓦地归于无边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