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2)
晏长生正欲和衣睡下,却听得窗外忽地传来叩叩两声脆响,鸟鸣声清越洪亮,恍若破晓之音掠空而来,霎时将那点不多的困意驱逐殆尽。
她披了单衣起身,尽管动作轻缓,却仍然惊醒了榻上浅眠的临星阙。
“……晏晏?”临星阙半眯着眼含糊地轻唤道,又顺势牵过她皓白纤长的手握入掌心。
晏长生细腕微转,反手扣住了他的五指:“无事,你先睡罢,我还有事儿要处理。”
“……噢。”他迷糊的点头,又轻轻捏了捏她绵软的掌心,这才垂下手臂重新揣回被褥里头,眼皮一耷一耷地合起,不多时便又睡了过去。
晏长生拢着衣裳行至窗前,又偏身将握于掌心的烛台放下,这才抬眸望向那扇薄薄的红木窗棂。
上头仔细地贴着层洒金薄绢,实在是瞧不真切,然而方才推开槛窗,便有一双泛着冷光的锐利尖爪倏地伸来,猛然扣紧在窗台之上。
身披蓝羽背负翠青的巨鸟收起黑褐长翼,千眼尾屏沙沙作响颤颤地摆向背后,它长颈微转望进屋内,口中衔一盏盈着微弱灯光的纸灯。
它俯下修长的颈脖探入窗内,将流窜着灵流的灯盏递近几分。光彩熠熠的羽冠顺势而动,高高地立于颅顶,浓黑羽睫长而微翘,与勾于眦尾的白线相衬,竟显得无比妩媚。
灯是魂灯,而孔鸟传书,乃是苗疆上宾才拥有的礼遇。
晏长生抬手接过魂灯,便见那羽色璨烂的孔爵忽地挺起胸脯,随后猛然将一尾绚丽厚密的青蓝长羽抖入屋内,又姿态优雅地抬起一爪,喉间呜呜地低鸣个不停。
此番行径并非空穴来风,一举一动皆具灵性。
她定睛瞧去,便见它健硕的足上紧紧地捆着一支拇指大小的竹雕信筒。
解下竹筒,孔爵却未走,仍稳稳立于窗前,一双琥珀圆眼直溜溜地盯着她看。
见它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晏长生便低下头去,利索地从筒中拆出几页折叠得整齐的书信。
捻于指间的信纸触感细腻、压纹精致,书于其上的字迹亦清秀隽丽,确是薛妘亲笔所写。
晏长生眼皮轻跳,她垂眉望了一眼魂灯内被金流团团包围的浅青灵力,心中已有所想,便轻放了灯盏,转而展信。
“师尊,展信佳,见字如晤。近来魂灯灯芯异动频繁,有一日我竟见灯内燃起一缕青绿灵力,想来是魂灯感知到了沧玄徘徊于世的痕迹。然二位小师叔遗下的龙凤双子尚还年幼,徒儿实在无暇抽身亲见师尊,便遣了孔爵递信与师尊,还望师尊谅解。”
“既收到此信,想来母灯已送入师尊手中,而子灯便存放于容澜处,徒儿请求师尊熔灯寻人!”
“徒儿在西南一切安好,师尊不必挂心。只是不知景行他近况如何,我与他已半年余未通过书信,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我很忧心他。不过如今他居于魔界,有师尊在侧,想来应当不会出甚么大事。”
“倘若他日师尊回转魔界,请务必将魂灯与沧玄之事告知景行,也请师尊替徒儿向他问个安,若是身体康健,便给我递封书信报报平安罢。”
落款处题着隽秀的“薛妘”二字,浇了金粉的印泥在烛火下泛起微润色泽,仿佛纸还未干。
一纸信读过,孔鸟似有感应般飞离了窗台,旋即展翅腾于屋外。
晏长生叠起信纸将之压于魂灯座下,她望着烛光思忖了片刻,而后徒手凝出一只拖着长尾的金黄灵鸟,弹指便将其送出窗外,令之翩然飞向盘旋的孔爵。
孔鸟灵性至极,它朝着她低低地鸣叫一声,便领着那只传讯灵鸟飞往高空、渐行渐远,那扇绚丽的青蓝尾羽就如此消失于浓郁的夜色之中。
她合上窗户,正准备将披于肩头的薄衣褪下,却又忽然感知到一股波动的灵流。
——看来今晚是个不眠夜。
晏长生轻叹一声,也顾不上束发,一边将褪下的薄衣穿戴好,一边匆忙地推门而去。
待她踏入容澜所居寝殿,抬眸就见楚逐羲与容澜二人,一人傻愣在榻前,一人则蜷缩着身子卧床面壁。
晏长生柳眉轻挑:“怎么?这三更半夜的,小后生吵架哦?”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步前行,走近了才瞧清楚立于床前的青年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便又调侃道:“挨骂了?嗯,也确实该骂。”
楚逐羲骤然回过神,口唇微张短暂地“啊”了一声;躺于榻内的容澜亦被这道熟悉的女声唤得起身回头,怀里还抱着只被锦绣裹得花里胡哨的汤婆子。
僵硬的氛围就此打破,二人齐刷刷望向了翩然而来的清丽女子。
晏长生扬臂于空气中虚虚一握,一条浅金细线于容澜腕间现形,微弱地闪动着异光,而后无声地断裂开来,蓦地腾起飞入她掌心。
她握着细线轻晃几下,笑吟吟地轻声解释道:“它说你醒了,恰巧我也未休息,便来瞧瞧你身子恢复得如何。”
趁着楚逐羲给晏长生让位置的须臾,容澜撑着手臂将自己的身子挪至床榻外侧,又抽出一息时间抬眸扫过矮桌上的更香:“多谢鬼医前辈相救,这般晚了还劳烦前辈走一趟……”
说着,喉间又冒起痒意,便搂紧了怀中微硬的铜壶掩唇轻咳。
楚逐羲候在一旁,神经本就紧绷,一听容澜咳嗽便匆忙地跑去倒水了,末了还不忘加一勺桂花蜜。
晏长生闻言莞尔,搭脉的拇指微抬,复又压于他腕间经络处:“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非容仙师神魂强盛,再加之有魔尊相助,单凭我一人之力,恐怕也无力回天。”
接过楚逐羲递来的甜水,容澜垂眸小小地抿了一口,才轻缓地纠正道:“非也。”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头迎上她颇显错愕的目光,又道:“是上次血崩之时。”
轻飘飘一个“血”字入耳,霎时令楚逐羲浑身僵硬,连带着面上也倏地苍白了几分——这也是容澜醒来后第一次提起先前之事。
他紧张地垂下眼去,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望着容澜。
然而容澜却并未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喝着手中的糖水。
便听得晏长生恍然大悟般“哦”一声,她一边点头一边肯定道:“那时确实凶险异常,好在有韶宁在,这才将血及时止住了。”
说及此处,二人便又就着这番话题聊了下去,仿佛熟稔的老友一般。
“血崩”一词就如此轻飘飘地翻了过去,此话说得虽轻巧,落于楚逐羲心间却重逾千斤,迫得他胸腔难受得紧,却又只能闭着嘴静默地听他们二人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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