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2/2)
容澜倾身解开瓷坛封口,目光触及桌面形单影只的琉璃酒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不喝?”
楚逐羲老实道:“师尊能喝,我不能喝。”
容澜闻言抬眸,与他目光交接:“因为你的病?”
他微微点头:“……嗯,酒同药性相冲。”
“你究竟……”容澜眉心渐蹙,又定定地凝向他深紫的眼,“究竟是甚么病?”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楚逐羲偏移了目光,一声短促的“我”出口,又骤然没了声响,只仅余下满殿沉寂。
容澜终是别开了眼,缄默片刻,才冷声道:“……罢了。”
语毕,将斟得七分满的琉璃盏端起,贴过唇际随后一饮而尽。
轻缓舒怡的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冷寂。
——你在怕甚么,这都是你自找的。
楚逐羲垂眸苦笑,无声地一遍遍讥讽自己。
他凝着无声饮酒的容澜好久,自觉自己留在此处也是碍师尊的眼,便慢吞吞地揽了洁净的衣裳说要去沐浴。
容澜端盏的手一顿,眼也不曾抬起,只轻飘飘地应了声“嗯”。
明月悄然跃上榴花梢,投下亮堂堂的满地霜,枝头乌雀惊飞而起,掠入草木深处。
一桶水已泡得冰凉,楚逐羲闷闷地打了个喷嚏,这才蓦地从梦中惊醒,他哗地一下自凉水中站起,激得微浊的水泛起片片浪花。
他恍惚着将身体擦干,又敛起衣裳望向窗外浓黑的天。
想来师尊应当也将那坛梨花春喝完了。
楚逐羲揉着被水泡皱了的指腹,行至寝殿门口,方才发觉屋内灯光已黯,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开封后的梨花春更是醇厚逼人,清甜馨香满盈殿内,恍惚间好似当真瞧见了春日里雪白的碎梨花。
外殿的灯虽熄了,内殿却仍然明亮。
楚逐羲进屋的动作一顿,旋即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师尊,你睡了么?”
容澜并未回应。
他抿了抿唇,轻缓地踱往里间,愈是入内,酒香便愈是浓郁。
帘幔并未放下,容澜歪斜地靠在床头,双目微阖,呼吸平缓,想来应是睡着了。
楚逐羲闭紧了嘴,又倾身去查看床前小桌上的酒坛与琉璃盏,皆喝空了。
他复又将目光重新放回自己师尊身上,思忖片刻后悄然褪下短靴爬上床去。
——这般睡着,第二日免不得要腰酸背痛的。
楚逐羲小心地揽着容澜,将他自床头扶起。
却冷不防被意识模糊的容澜靠了满怀,又听得他轻软的支吾两声,随后便再度归于安静。
他被容澜无意识地半环着腰,头颅内震荡得几乎要裂开,心脏亦止不住地狂跳,他缓缓抱紧了他,许久才干巴巴地问道:“师、师尊?你……你醒了吗?”
“……”
“师尊……?”
“……”
楚逐羲扶着容澜的肩膀,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便见他仍阖着眼睡得安稳。
“师尊……”他颤颤地出声唤道,嗓音嘶哑而低沉。
多时不曾肢体接触过,如今再度将师尊拥入怀间,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沸腾的血液,只一门心思地想同他更近些、再更近些。
想牵他,想抱他,想……
吻他。
檀香渐近,梨花酒香霎时迸于唇间。
楚逐羲眉目含痴,不带一丝情欲地、虔诚地吻上了他的唇。
便在这电光石火间,容澜眼睑微跳,倏地睁开了眸,他先是一怔,旋即猛然挣开楚逐羲的怀抱,身体巨颤着退入床榻身处,撑于身侧的清瘦手腕亦止不住地战栗。
他颤颤地抿起沾染了水光的唇,眸光闪烁间似是在泥潭中垂死挣扎,而后渐渐垂下双眼,眸中如含死水。
容澜微微抬起下颌,引颈就戮一般的姿态,他缓缓解开腰封,衣裳渐敞裸露出大片玉白的胸膛。
楚逐羲瞳孔微震,似是终于忍受不住一般,骤然上前将他的衣襟敛起,又揽着他的肩膀将之紧紧拥入怀中:“师尊、师尊,师尊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我没有想亵渎你……”
当真是,此生难忘。
容澜这番举动不啻于抹过毒的利刃,血淋淋地刻满了他的双眼,又狠厉地插入心脏,翻搅出这一年里藏入溃烂伤口间的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