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1/2）

玫瑰餐厅和萨沙坊不同，店内多为高大英俊的中国侍者，穿梭各桌赏心悦目。中午就餐的人相对较少，餐厅内的氛围越发安静雅致。宋浴秋一行四人落座不久后餐点就陆续送了上来。作为其中唯一一个工作累计满三个小时的劳动者，宋浴秋一马当先挑了块餐前面包蘸着沙拉酱吃，边吃边听庄柯和表姐聊天。从对话中他得知昨晚两人陪同方蘅录笔录一直到快12点，因经历了几道画押，方蘅内心本就有些崩溃。更不知为何，巡捕押送拆白党离开监室时竟让方蘅撞见了，两个一度山盟海誓最后恨不得食对方血肉的怨侣一见面便差点挣脱两边的束缚扭打起来。

庄柯说起那个场景，语气中无限唏嘘，说以情相诱谋夺对方钱财，是最下作又最好用的法子，受害者双手奉上甘之如饴，有些甚至还迟迟不能从虚幻的美梦中惊醒。

朱清竹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皮囊甚好，姑母拘束又少，可得严谨自身，不要轻易招惹引出什么难堪的事来。”

她慢条斯理地咽了一口汤，似乎是随意的一句话，庄柯却疑心起她看出了什么，强笑道：“表姐，我很规矩的。”

朱清竹蹙了蹙眉：“那个拆白党和你年纪差不多，油头粉面的，你修过眉毛了吗？”

庄柯窘道：“表姐，你在胡说什么，我那是生得好，我们家哪个不生得剑眉星目，看见没，剑眉。”

朱清竹想到昨晚那个年轻男人满嘴的污言秽语就反胃，怒气未消，最亲近的庄柯不幸被迁怒。

虞西敏看出这位老同学心里有火气，喊侍者加了一份甜品，不一会儿餐桌上每人面前多了块小小的奶油蛋糕。

朱清竹也明白了虞西敏想用甜食让自己消气的意图，抱歉道：“我语气不善，对不住大家。”

庄柯气道：“你最对不住我啊表姐。”

朱清竹把奶油蛋糕上缀着的两颗糖渍樱桃放他的蛋糕上头，笑道：“吃吧，表姐赔罪。”

庄柯一边嘟囔着“我早不爱吃这个了”一边把两颗樱桃吃了。

朱清竹笑眯眯地看着他，随即对虞西敏道：“上午我不曾来得及和你细说，那流氓坚持要提告，如果是这样，我或许会选择这个案子作为我执业的开端。”

宋浴秋埋头把牛排吃了大半，抬眼看到虞西敏面前的奶油蛋糕完好无损，便插了一句嘴：“虞律师不喜欢吃奶油吗？”

虞西敏看了一眼蛋糕，而后摇摇头：“我不喜甜食，方才没和侍者交代清楚。”

宋浴秋继续道：“这个不甜，除了樱桃外。还是说虞律师不喜欢奶油的腥膻味？”

虞西敏坐在他对面，听他这样问了以后竟干脆将盛有蛋糕的瓷碟端到他面前，带着隐秘的笑意缓缓道：“你若喜欢，这个便给你吃吧，不必再三确认。”说完他又对朱清竹道，“此案本就是非颇多，你初入律界有些关节尚不明确，若传媒报刊介入宣传，怕是会把你这位颇具噱头的女律师女博士卷入舆论漩涡之中。”

宋浴秋立马道：“世上也不单单是无良小报。周夫人受蒙蔽，情有可原，公众必会同情她的。”

虞西敏摇摇头：“大家只会更苛责一个被虚情假意蒙蔽的女人，会说她不贞、愚蠢。世人就是这么奇怪，为利所诱理所应当，为情所诱就是愚蠢可笑。”

“那么虞律师觉得呢？”宋浴秋发问。

虞西敏望向他，回道：“都是有所图，不分上下。”

宋浴秋咬着精致的银勺舔了舔勺尖的奶油，朝他笑了笑，而后道：“虞律师说得对，您这样理性严谨的人必定不会为这两者诱惑。”

虞西敏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忽然心跳一紧，他意识到什么，低语一声交代后离席了。

他离开后庄柯问起朱清竹为什么又和虞律师在一起，显然有打探的意思，宋浴秋搅着咖啡亦在留心听。

朱清竹娓娓道来，原来她未学成归国时就收到了国内数所大学的邀请，但她几番考量后决定放弃教职，来到上海从事律师工作。她将来的打算是单独成立自己的律师行，目前先要向虞西敏请教，因此希望能在他的律师行执业一段时间。两个人昨晚准备前往萨沙坊边吃边谈，没想到遇到了方蘅的事。今天上午朱清竹又前往虞西敏的律师行，因虞西敏有事要处理，所以一直拖到了餐桌上再聊。

庄柯听完说道：“你未来另立山头，岂不是叫虞律师着力培养一个竞争对手？”

朱清竹假意嗔怒道：“什么叫另立山头，我又不是山大王。”她抿了一口咖啡随即道，“法租界中华人律师一共十八位，算上我就是十九位，太少，远远不够。我们中国人的权利是必须由我们中国人亲手维护的，如今夺回领事裁判权一想短期内是无望的，那就需要多一些法界的中国人充实我们自己的力量。这一点我和西敏是达成共识的。”

她说话间虞西敏回来了，朱清竹看他脸色有些白，不由得担心道：“你没事吧？”

虞西敏摇摇头，朱清竹便继续问道：“吃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