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不醉真痴人（2/2）
左净生握紧拳头怒道：“请你慎言。我只是因为见你与虞律师两次施手搭救，以为你们都是正义热心的人士，这才寻到你表达下周夫人的隐忧……”
“结果发现我并不是，对吗？”宋浴秋抢白道，“我本来就不是你口中所谓热心正义的人士，我是闲得慌没事找事，所以不必在心中以为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要求助，要找热心正义的人伸张正义保护弱小，那就去洛斐路，那儿有个有钱有闲的大律师等着你呢！”
说罢宋浴秋拔腿就要走，那个被砸了窗户的人砰得推开窗户骂道：“哪个宗桑敲我家窗子？”
左净生吼了回去：“你先泼水的！”
那头“港比样子”“十三点”骂了一串，左净生乜了宋浴秋一眼气鼓鼓要走。宋浴秋拍拍他肩膀把人拦住，然后随手又捡了一块石头，跨出一步抬手就往刚才那扇窗户砸，在一声惊呼中丢下左净生自己一溜烟地跑了。
他跑得畅快，没想到左净生也一口气追了上来。
宋浴秋不耐烦地停下道：“今天中学都开学了，你不去上班你在外面瞎晃？”
左净生拍拍裤腿上的灰，说道：“我辞工了。”
宋浴秋“哦”了一声：“那还留上海吗？”
左净生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宋浴秋随口道：“你的口音听着像苏北那儿的，盐城，射阳？”
“我是阜宁人，大糕吃过吗？”左净生回道。
“你也是阜宁人？”宋浴秋下意识脱口而出。
左净生闻言眼神锐利起来：“宋先生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宋浴秋胡乱应付道：“我有个同事是你同乡。”
左净生点点头：“我们老家来上海讨生活的很多，苏北帮嘛！”
宋浴秋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笑道：“这可不兴说，苏北帮是苏北帮，苏北人是苏北人，你好好的一个进步青年，扯什么苏北帮？”想到他们两个人将来未必有再见的时候，宋浴秋倒也客气了许多，拍拍左净生的肩膀道，“上海大，居不易，换个地方找饭吃说不定更好。”
左净生默默点了点头，对宋浴秋道：“这个地方不太好，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对啊，怎么这么巧遇到你？”宋浴秋蹙眉道，“我有这么好色的样子吗？要跑来这里嫖妓？”
左净生支吾了几声道：“我刚才在福安马路那里看到你下黄包车，特别急的样子，我就想跟来看看，没想到你急吼吼地冲进三春里那边的弄堂了。”
“够了，我才不会嫖妓！”宋浴秋刚起的惜别之心没了，挥挥手朝这小子道，“好了，就这样，保重啊。”
等宋浴秋坐上候在福安马路十字路口旁的黄包车，黄包车夫起身招呼道：“会办，那小子不规矩吗？”
宋浴秋瞥了一眼远处，想想左净生其人的愣劲，对这个手下蒋福笑道：“没有，这是我一个朋友，聊会儿天罢了。”
蒋福便抬起车把拉着宋浴秋走了。
等到了晚上，宋浴秋刚联络好送人出港的船，有人就匆忙赶到了熄了大片灯的报社，正是蒋福。
蒋福常借拉黄包车的活到处打探消息，他匆忙赶到自然引起宋浴秋的警觉，连忙扣好袖中刀迎上去。
蒋福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宋浴秋竟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据蒋福说，他今晚蹲守卡萨诺瓦舞厅，眼看着一帮人像是挟持着左净生走了进去。他一看不妙，出来报告给宋浴秋。
宋浴秋心知是自己白天那句“朋友”让蒋福不辞辛劳地前来通报消息，当然不能寒了手下心，于是权衡片刻便让蒋福带着往舞厅所在的爱多亚路走。
坐在黄包车上，夜风呼啦啦地刮过，宋浴秋问挟持左净生的人认得出是哪儿的吗？
蒋福边跑边回头道：“像是青帮陆奎生的手下，有个左脸有两颗痦子的，早几年见过他在菜市街的燕子窝收烟枪捐，应该没错。”
“个刚度，怎么得罪青帮的？”宋浴秋听到“陆奎生”这个青帮大佬的名字，心知此事轻易不能善了。他们青洪两帮争夺地盘矛盾由来已久，平素都是明英出面打交道，他并未与这位青帮大字辈老头子对上过，也不便上来便报礼信堂的名号，便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找人，怎么设法把人交易出来。
卡萨诺瓦舞厅是家爵士舞厅，但以华人消遣娱乐为主，因此除了那些让人翩然起舞“蓬嚓擦”的爵士乐外，也有大中华唱片、百代唱片公司签约的名伶驻唱中式流行乐，这会儿正是歌手献唱的时间。
一走近门口，门童先迎上来问去几楼，以此区分客人的档次。蒋福看着人被带进去，宋浴秋猜想人多半是在后台或是包厢，便先摆阔要了三楼的贵宾席，将蒋福留在外面联络其他弟兄。
宋浴秋被人领着从门后的旋转楼梯一直走向三楼，并没有在沿途几个包厢发现异样。底下“白羽夜莺”周小琪正用甜美歌喉唱着舒缓的法文歌。宋浴秋扫了一眼台上，远远看到了那身白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驻足停顿了片刻，而后才缓缓走到了一间精致的半开包厢门前。侍者为他开启了包厢内的电灯，桌上摆的玫瑰花娇艳欲滴，整个包厢笼罩在浓郁的香氛之中。
宋浴秋点了一杯洋酒，喊住要离开的侍者道：“其实，我今晚就是想来看一眼周小姐的。她还有几首歌谢幕，后台怎么过去，我想亲口表达一下对她的喜爱。”
侍者犹豫了下，宋浴秋从口袋中掏出两枚大洋，侍者心领神会地接过，低声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宋浴秋便将包厢的门帘拉上，自己悄悄地沿路下到二楼走廊，这里是一片歇场的舞池。有几个宾客正端着酒杯倚在栏杆上向下眺望舞台上的周小琪。
宋浴秋随手端起一旁摆着的酒杯，快步向后台方向走去，忽然有人自身后要夺他手里的酒杯。
宋浴秋一凛，又意识到自己不能立马露馅，于是并没有马上反应，而是顺着那人侧身过来的姿势拽过他肩头，将人带到了一旁的廊柱后。
“这酒很烈，上次听庄柯说你从不饮酒，恐怕不能喝它。”虞西敏握着宋浴秋的手抬到自己嘴边，满饮下了杯中酒。
宋浴秋看着他半阖着眼眸喝酒的样子，心里诡秘地起了喜悦的心情：太好了，正愁缺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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