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不醉真痴人(1/2)
几天后,舢板船夫在苏州河下游捞上一具浮尸,死者早已被泡得面目全非,从肿大的面容上依稀能辨出一道道交错纵横的伤痕。这种浮尸几乎天天能看到。船夫们忍着恶臭把尸体拖上岸报告给了警察。报纸上随后贴出了一小块寻找尸源的启示,但很快便被湮没在了上海滩迭出的新闻中。
这天宋浴秋一进报社,迎面就是邵主编的高呼:“廖仲恺被刺!”
宋浴秋一滞,自8月以来广州城中就流传着国民党右派要杀害廖仲恺的消息。为此明英特地南下广州,意图劝阻老友暂避锋芒。显然,他失败了。
宋浴秋这头还没有得到明英传回的消息,于是急切地询问邵主编。
邵主编对着一封电报痛心道:“正在国党中央党部门前被刺杀的啊!分明早有人将刺杀的确切消息告知廖先生了,他却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以致遭人残忍杀害。”
说罢他放下电报纸,摘下眼镜稍稍擦拭道:“这是来自广州国民政府的秘密消息,现广州方面已组成‘廖案检查委员会’,但凶手无出朱卓文、许崇智等人,只怕国党内斗更要加剧了。廖公一死,南方的罢工运动休矣。”
这么说着,邵主编十分有职业精神地对宋浴秋吩咐道:“头版交给我,由我撰写这篇新闻稿。”
宋浴秋将电报反复读了数遍,忽然对邵主编道:“主编是国民党员吗?”
邵闻天摇摇头:“不是。”
宋浴秋又接着问道:“共产党?”
邵闻天这时抬起头来看向他,难得地露出笑意:“我既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君子朋而不党。非要论的话,那就算我是公民党罢,望每个公民来日皆有各自天地。”
宋浴秋点头:“不知是何年何月,不知你我各处何方呢?”
邵闻天敲敲桌面上摞起的稿纸:“宋浴秋,保有明天的年轻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快去工作!”
宋浴秋从他手臂下猛地抽去一沓纸,邵闻天一倒,扶住桌子坐正后怒道:“没规矩!”
宋浴秋耸肩道:“因为主编你要求我修改了太多次稿子,这会儿纸不够用啦!不好意思先借用你的,一会儿要朱师傅去买。”
说着他就跑去了自己的工位坐下,不多时报社的杂工朱师傅过来,宋浴秋低声交代了几句人便离开了。
廖仲恺被刺,广州一定风云变幻,左右两派在此激斗中不知谁胜谁负。宋浴秋挂心明英安危,恐他因老友身亡心起义愤招致危险,所以紧急召集人手前往广州接应明英归沪。
他怀着心事,喊了一声“出外采”就冲出去,不管邵主编记不记他一笔。
他赶着去找姚李源,去广州打点还需姚李源这位帮会老人出面。明英十几岁下南洋做劳工,拉着一群同乡兄弟杀了当地一位橡胶园主,逃亡回国隐入上海,在此期间他加入广东籍海员们组织的“群义社”并渐渐掌握了社内大权。后来他组织成立的礼信堂中有很多人正是出身于“群义社”。姚李源虽不算礼信堂开山元老,但在群义社中还是有不少熟人的。社员们归乡回粤,如有万一需要联络的话还得姚李源来。
宋浴秋一直掌握着姚李源的行踪,生怕这个好赌好嫖的老油条惹了事连累帮众。这会儿他横空出现在妓女春蕙儿的屋里,姚李源扯过被单就是怒斥:“仆街!找妈吃奶找到这里了!”
宋浴秋扇了扇屋里的骚味,踹了一脚床尾笑道:“不好意思,我妈早死了。是有重要的事要你老爷叔去,廖仲恺死了,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
话没说完,姚李源已经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跃下床来喊春蕙儿拿裤子,转身朝宋浴秋瞪了一眼:“再敢过来看我光屁股,把你全身扒了!”
宋浴秋知道他同样担心明英,便也不当一回事,笑着拍下一摞广州中央银行的兑换券:“我叫朱师傅换大洋去了,带着一起走,便宜行事。”
姚李源一把捉过兑换券,冷笑一声:“说完了就滚。”
宋浴秋转身就走,快走出三春里的胡同,迎面就是一盆凉水泼下。
他虽闪得快,但右侧一边还是被泼到了一些,随即他听到一声窗户快速关上的声响。于是他气得扭头去找了块碎砖,抬手就往那间二楼的窗户上砸。
刚砸完砖头解了气,他就看到路口那儿站着个半生不熟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便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砸别人窗户玩儿是吧?”
左净生摇头:“我看到她泼你了。”
“那你还看什么看?要我上去道歉吗?”宋浴秋也不知道这泼的什么水,骂骂咧咧地就往外走。
左净生拦住他道:“等一下。”
宋浴秋指了指他道:“别扯我这条干净的袖子。”
左净生连忙放开,踌躇地看了他一阵,然后道:“那天那个人死了。”
宋浴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左净生便继续道:“就是跟踪老妈妈后来动手的那个。”
“哦,那个拆白党。”宋浴秋点点头,“死了吗?多半是周鹤云找人干的。”
左净生听他说得这般随意,皱眉道:“对,应该就是周夫人的丈夫派人杀死的。所以你们都知道他会杀人,是不是?”
宋浴秋听他这么说着,忽来了兴致,倚着墙边笑道:“怎么?你要举发?想我当旁证吗?那你得找虞律师呀,他又是律师又是人证。”
左净生看着宋浴秋脸上戏谑的神情,脸色越发凝重:“这人不止哄骗过周夫人一个人,此前还有位绸布庄小姐因他投河一尸两命,要我说他惨死河中也是为这对母子偿命了。”
“正是此理。”宋浴秋用力点头,“然后呢?”
左净生继续道:“周夫人和她奶娘仍旧住在圣心育婴堂,我去看望过两回,周夫人惴惴难安,似乎是担心丈夫有一天会加害自己。”
宋浴秋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左净生,而后噗嗤笑道:“左先生,你结婚了吗?”
左净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宋浴秋侃侃道:“左先生,据我所知,周鹤云方蘅二人是合法登记的夫妻,至今也未离婚。他夫妻二人未来如何我等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目前来说方蘅仍是周鹤云的妻子。周鹤云会杀那个第三人,却未必舍得杀他这个愚蠢却实在美丽的妻子。不然杀机一般都是先降临在更亲近的那个人身上。你与其担心周夫人,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左先生年少青春,短短数日便前去探望了两次,难免会叫周先生生出暗妒,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左净生一听脸就涨红了,宋浴秋一看更着笑了:“莫不是真想讨人家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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