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诸堡联动,抄家巨富(1/2)
第413章 诸堡联动,抄家巨富
天启二年。
三月初一。
深夜。
杨涟与朱万良率领的五千兵马,正沿着结冰的河沟缓慢前行,马蹄裹着麻布,踩在冻土上几乎听不到声响。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特意选在深夜行军,连火把都只敢点寥寥数支,昏黄的光团在黑暗中摇曳,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都堂,前面便是西平堡了。”
朱万良勒住马缰,侧身对着杨涟说道。
他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熟悉这一带的每一处堡寨,此刻手指向黑暗中矗立的黑影,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杨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座高大的堡寨轮廓渐渐清晰。
西平堡的寨墙是用夯土筑成的,高达两丈,虽历经多年风吹雨打,墙面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夯土已经剥落,但那宽厚的垛口、紧闭的城门,依旧透着几分军事要塞的威严。
寨墙上偶尔有几点灯火晃动,想必是守夜的士卒在巡逻,昏黄的光映在冰冷的墙面上,更显深夜的寂静。
“西平堡……”
杨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微蹙,随即伸手入怀,从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册子。
那册子边角已经被反复翻阅得有些磨损,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色,正是锦衣卫此前调查出的广宁需惩处官员名册。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册子,借着身边士卒手中的火把光,快速翻到其中一页,目光落在“鲍承先”三个字上,指尖轻轻点了点:
“此地,似乎便是广宁参将鲍承先的驻地?”
“正是。”
朱万良点头应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
“这鲍承先本是广宁卫的老资格,去年年底就请升副将(副总兵)。
按理说以他的资历本该成了,可兵部查下来,说他去年私吞了冬衣补给,把折子给驳了回去。
他心里一直憋着气,对朝廷颇有怨言,这次张秉益串联广宁的人,鲍承先怕是早就掺和进去了。”
杨涟闻言,眼神沉了沉。
他早就从锦衣卫的密报里得知鲍承先的贪腐行径。
私吞军粮、倒卖军械,甚至暗中与蒙古部落有往来,其罪可诛!
“都堂,要不咱们现在就派兵围住西平堡?
只要一声令下,五千弟兄片刻就能把堡寨围得水泄不通,保管鲍承先插翅难飞!”
朱万良见杨涟沉默,忍不住提议道。
他性子直率,最见不得这些喝兵血的将领,此刻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鲍承先绑了。
“不可。”
杨涟摆了摆手,语气坚定。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鲍承先与孙得功、张存仁等人素来交好,若是咱们先动了他,孙得功在广宁必定会立刻警醒,说不定会提前煽动兵卒作乱,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反而被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沉默行军的士卒,又道:
“咱们此次来广宁,是为了一举肃清乱党,不是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杨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
“速去请副总兵罗一贯前来,就说本都堂有要事与他商议。”
亲卫领命,翻身上马,朝着西平堡疾驰而去。
朱万良有些疑惑地看着杨涟:“都堂,找罗总镇何事?”
杨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解释道:
“罗一贯此人,你或许不甚了解。
他自幼由寡母抚养长大,性子刚烈耿直,最是看不惯贪赃枉法之事。
锦衣卫查了他两个月,没查出半点违法乱纪的痕迹。
他在军中与士卒同甘共苦,士卒吃粗粮,他绝不独享细粮。
士卒的甲胄破了,他亲自带着亲兵帮着缝补,在军中威望极高。”
“之前抚顺之战,他率部先登攻城,斩杀建奴百余人,立下大功,陛下特意下旨超拔他为副总兵。
这般又忠又勇、干净磊落之人,正是咱们此次整顿广宁的可用之材。”
“此番熊经略换防,将他换到此处,便是为了今日。”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将领策马而来。
那将领约莫三十多岁,面容刚毅,额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刀疤,正是罗一贯。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杨涟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罗一贯,参见都堂!不知都堂深夜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杨涟连忙上前半步,双手扣住罗一贯的肘弯,他轻轻向上一托,将罗一贯稳稳扶起。
“总镇不必多礼,深夜唤你,是有一件关乎广宁安危的大事,要托付给你……”
罗一贯刚直起身,闻言便是一愣。
他眉头微挑,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不知都堂要托付的是何事?末将麾下儿郎皆已备好,若需厮杀,随时能上!”
杨涟闻言,从内袋里掏出一个油纸裹得严实的册子。
“你看这个。”
杨涟将册子递到罗一贯手中。
“这是锦衣卫查了三个月的结果,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吸辽西军户血的蠹虫。”
罗一贯双手接过册子,借着身边士卒手中摇曳的火把光,逐行细看。
纸页上的字极小,却一笔一画清晰:
“西平堡小旗王三,吃空饷五名,私卖军粮二十石”
“总旗李达,克扣冬衣五十件,转卖蒙古部落”
……
越往后翻,人名的官职越高,罪证也越触目惊心。
当翻到“广宁参将鲍承先”那一页时,罗一贯的呼吸骤然粗重。
“鲍承先……天启元年冬,私吞军粮三千石、冬衣两千件,致西平堡军户饿死二十六人。
天启二年正月,遣亲随送火药三百斤至蒙古奈曼部,换羊三千只。
二月,与建奴细作在堡外破庙密会,泄露辽东换防消息……”
罗一贯低声念着罪证,脸上越发震惊。
“不想这罪证居然如此之多?
吃空饷、喝兵血也就罢了,竟敢通蒙古、通建奴!
那些饿死的军户,哪个不是家里有老有小,就靠那点军粮活命?”
他猛地合上册子,双眼简直是快要喷火了。
“这些人都是辽东的蠹虫!
一日不除,辽东的军户就一日不得安生,边防就一日不得稳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引得旁边几名亲卫都悄悄望过来。
到这时,罗一贯哪里还不明白杨涟的用意。
“都堂是要让末将把这些人擒拿归案?”
杨涟缓缓点头,语气沉了下来:“不错。但不是现在动手,要等三日后。”
罗一贯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明悟,他顺着杨涟的目光望向远处黑暗。
那是镇武堡、镇宁堡的方向。
“都堂还要去其他堡寨?是想等各处都布置妥当,三日后一起动手?”
“正是如此。”
杨涟的目光扫过身后静静待命的五千兵马,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本都堂接下来要去镇武堡,再去镇宁堡,之后是闾阳驿、大凌河堡、广宁城等地。”
“若是现在动了鲍承先,他的亲随定然会给广宁报信。
到时候这些人要么紧闭城门反抗,要么带着细软逃去建奴或蒙古那边。
他们手上有辽东的布防图、军情册,无论是反抗还是遁逃,对朝廷都是天大的麻烦。”
“末将明白了!”
罗一贯重重颔首,将册子重新用油纸裹好,塞进贴身处的内袋。
杨涟见他领会,便翻身上马。
“将军自幼由寡母抚养,靠着自己的本事从卒伍升到副总兵,陛下超拔你,就是看中你刚烈耿直、不沾尘埃的性子。
此番若能立下功劳,一来能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二来也能再进一步。
这辽东,太需要似将军这般有金子般心的人坐镇了,只有你们在,军户才敢信朝廷,士卒才敢拼命。”
罗一贯闻言,胸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从心口直冲到眼眶。
他猛地挺直身子,右手握拳抵在胸口,甲胄碰撞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声音洪亮得盖过了风声:
“都堂放心!
末将深受皇恩,又蒙都堂经略公信任,定不会让这些蠹虫漏网!
三日内,末将定看好西平堡,只要都堂的信号一到,立刻拿下鲍承先这群贼子,若有半个跑掉,末将提头来见!”
杨涟看着他眼中的火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没再停留,也没让队伍进入西平堡,对罗一贯拱了拱手,马鞭轻挥,身后的亲卫便跟着动了起来。
马蹄裹着麻布,踩在冻土上只发出极轻的声响,他们像一群夜隼,悄无声息地越过西平堡,朝着镇武堡的方向而去。
罗一贯站在原地,望着杨涟队伍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又低头摸了摸贴身处的册子,眼睛微眯。
鲍承先.
还有那些蠹虫
且让你们多活几日罢!
接下来,杨涟的镇武堡、镇宁堡、闾阳驿、大凌河堡之行,和西平堡的流程差不多。
里面早有换防的可信军将,这抓拿人的差事,便交由这些换防好的人去做。
杨涟对每一人都亲授密令,将罪证册的副本交给他们,又仔细叮嘱兵力部署。
闾阳驿要堵截逃向蒙古的乱党,大凌河堡要守住通往建奴的要道,每一处都安排得严丝合缝。
到了天启二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杨涟也终于是到达广宁城了。
中原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习俗,上巳节本是祓禊祈福、踏青饮宴的日子。
广宁城里,半数百姓是早年从山东、河南迁来的,自然把这习俗带了过来。
城东南的女儿河沿岸,早已搭起了数十顶青布帐篷,有权有势的官员、乡绅聚在帐内,案上摆着熏肉、果脯、辽东烧刀子,丝竹声顺着河风飘得老远。
郊外的官道上,穿着新衣的妇人带着孩子放风筝,摊贩们吆喝着卖人、风车,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一派热闹景象。
可这热闹,却只属于这些官绅。
杨涟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城门附近的流民窟。
数百间茅草屋歪歪斜斜地靠在城墙根,屋顶漏着洞,用破席子勉强遮着。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屋前,手里攥着发黑的窝头,见了明军的马队,连忙缩着身子躲开。
不远处,两个面黄肌瘦的军户正叼着草根,有气无力的守着城门。
这景象,与辽阳、沈阳的规整截然不同。
他前几日路过辽阳时,流民都已被安置在城外的新村落,分到了耕牛与种子。
沈阳的军户穿着新冬衣,脸上带着笑意,正忙着春耕。
可广宁,却还是这般模样。
“哼!”
杨涟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马鞭。
“果然似锦衣卫密报所言,陛下补发的三年军饷、三万件冬衣,全被这群蠹虫贪墨了!
军户吃不饱、流民无家归,他们倒有闲心在河边饮宴游春!”
朱万良在一旁也皱起眉头,低声道:
“都堂,要不要先派人去女儿河那边看看?那些官员乡绅,说不定还在宴饮。”
“不必。”
杨涟摆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先入城,召诸将议事。等处理完正事,再让他们好好‘享受’这上巳节的滋味。”
说罢,他一挥马鞭,率先朝着广宁府衙而去。
五千明军士卒列着整齐的队伍,甲胄碰撞发出“哐当”的声响,透着几分肃杀之气,让路边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很快,杨涟一行便到了广宁府衙,下令召见诸将。
杨涟刚派人传下“召诸将议事”的命令,不到半个时辰,广宁巡抚王化贞、总兵官祁秉忠、副总兵孙得功、参将张存仁等人便先后到了。
王化贞穿着绯色官袍,刚一进厅,便找了个上首的位置坐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捋着颔下的胡须,眼神斜睨着厅门,心里满是不悦。
杨涟这几日巡访镇武堡、镇宁堡,竟没跟他这个广宁巡抚通过半句话,连文书都没递一份,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自天启元年任广宁巡抚以来,虽没立下大功,却也自认稳住了辽西局面,杨涟这般“越权行事”,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祁秉忠则站在厅中偏左的位置,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作为元代甘肃右丞朵儿只失结的第九代孙,他虽有蒙古血统,却自幼读儒家典籍,汉化已深,连说话都带着中原士人的沉稳。
到了广宁的这一年以来,他看惯了广宁的贪腐乱象,却因兵权不及孙得功,一直无法插手。
此刻只是握着刀柄,眼神平静地望着地面,等着杨涟到来。
最是坐立难安的,莫过于孙得功与张存仁。
孙得功坐在椅子上,双手反复搓着膝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前几日张秉益派人来广宁联络他,让他一起煽动兵乱,他还没来得及回信,就听说张秉益在辽阳北门被姜弼斩杀了。
如今杨涟带着五千兵马而来,又召他们议事,明摆着是来清算的!
他几次想借口离席,却又怕被杨涟当场拿下,只能硬着头皮坐着,眼神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张存仁坐在孙得功身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的扶手。
他比孙得功更慌。
去年他私卖军械给建奴的事,虽做得隐秘,却难保没被锦衣卫查到。
很快。
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杨涟与朱万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杨涟穿着都察院的绯色官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厅内诸人,最后落在王化贞身上,淡淡开口:
“王抚台,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与大家商议:关于肃清广宁贪腐、整顿边防之事。”
话音刚落,厅内的气氛,瞬间又冷了几分。
到了这个时候。
王化贞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
“肃清广宁贪腐、整顿边防之事,本就是本抚台的份内之责。
杨都堂,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事先连个风声都没给本抚台透漏?”
话里的“份内之责”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一来是不满杨涟越过他这个巡抚,直接走访各堡、调动兵马,落了他的颜面。
二来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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