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玄真有古书记载云:魔域,惟无疆之夜。
实际上在真正入夜以前,魔域的天倒也不是全然的黑——似有厚纱蒙蔽天穹,虽看不见太阳,却能于边际窥见半弧冥蒙微光,恍若玄真之清晨。
永夜使得魔域境内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独特景观,每一座建筑皆或多或少地悬吊有不灭华灯,其间勾连冰蚕细丝无数,用以张挂灯彩,道路两侧亦对称地支起庭灯。
至于尊主所居魔宫,更是俨如一座不夜之城。不论内、外宫,随处可见刀工精妙的石灯塔,与悬挂屋檐之下的长明灯。
偌大的寝殿内,只微弱的燃有两盏宫灯,赤焰翻腾炉中,卷过置入膛里的浅褐香料。
雾白细烟自镂花纹路间袅袅而起,火光泄地绽开大团光影牡丹,一路绵延至宫殿深处,薄辉燎过安然垂下的纱幔一角,映起湖泊似的粼粼细光。
楚逐羲支臂侧卧榻上,鸦青长发滑落颈间,弯曲着逶迤被上,他徐徐垂眸,长睫倏然掩去大半深紫眸色,便如此静静地瞧着仍在安睡的容澜。
已是晨时了,尽管白日于魔域中并不明显。
楚逐羲望着低首熟睡的师尊,良久才眼尖地窥见他微颤的羽睫,转而趁他迷糊之际蓦然伏下身体,旋即顺势肉贴肉地将面庞埋入容澜衣襟凌乱的胸膛前。
“……”
容澜甫一睁眼,便瞧见这孽障正顶着一头乱发枕于自己怀间。
短暂的愣神过后,记忆如潮翻腾入颅——暴虐与猜忌相互交织,将两具抵死缠绵的躯体细密地网罗其中,却又于唇齿牵缠、两相对望之际,不经意泄出几许温情与坦诚,当真是荒唐至极的一晚。
目色亦于记忆回笼间缓缓清明,而后轻飘飘地落在孩子般趴于他心口前的青年身上。
楚逐羲的情绪实在反复无常,一如澧州忽晴忽雨的天。纵然容澜早已见识多次,却依然会因他突如其来的温情而略有迟疑。
“师尊。”他闷声道,而后侧脸贴过师尊胸前皮肉,又微微仰首,嗓音清亮,“师尊想不想出去玩呀?”
目光交接瞬息,竟似陷入一片深紫星河,容澜怔了怔,鬼使神差地答道:“想。”
话已出口,才惊觉自己所言,不由得一阵懊恼。
——按照这孽障如今的性子,此番问询极有可能是在诈他的话,许是又想出什么法子要折辱于他了。
思及此处,不禁又觉腰疼。
然而方才还伏在他怀间的人,此刻竟是撑起身子往前轻挪些许,随即欺身而上将下颌压在他颈窝。
“好呀,那本座就带师尊出去玩。”
容澜倒是当真未曾想到,楚逐羲居然真的要带着他出门,还颇为郑重其事的将他拉至暖炉旁,又搬来一张叠满衣裳的圆凳,便如此一件件地对着他的肩膀与腰肢比照,乐此不疲。
那日玉岐台上,二人相遇之时不过才初秋,晃眼间竟已入了冬。
魔域境内见不着太阳,于是冬日便显得格外寒冷了。
相较于仔细围起貂绒披风的容澜,楚逐羲穿得十分轻便,仅着里外两件薄衣,外搭一件绲金玄黑外氅,再往脸上扣过一方缀有流苏的半面金,便牵着师尊往外而去。
玉街乃是北辰城最为繁华的街市,离魔宫并不远。
点缀于沉黑天幕的零星灯火渐渐近了,摊贩叫卖声亦彼此起伏地漫过耳畔,行人纷纷、摩肩接踵。
没有印象中妖异嗜血的魔族,没有扑面而来的浓厚杀气,更没有古书上所形容那般凶神恶煞、奇形怪状。
眼前的街市,是再普通不过的街市,与玄真界也无甚不同,容澜不由得心觉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镇静如初。
楚逐羲见他眸光不明,便压下嗓音低声解释道:“那些古书中所说的,其实都是些未开神智、无法化形的低劣魔物,只会遵从本能地吞噬血肉。而师尊眼前所见的,则是再平凡不过的寻常人家。”
他话音微顿,又道:“师尊所熟悉的那类魔族么……倒也有许多。不过在北辰中,是没有的,他们通常活动于魔域边境,俱是些倒腾不法买卖的亡命之徒,据我所知,也有一部分分布在魔界边陲的落星城内。”
魔域内共有四座城池,北辰是四城之首位于魔界中心,剩余三座日轮、月潮、落星,则或近或远的分别坐落于北辰周边,其间散落小镇、村庄无数,倒也当真如日月星辰一般了。
四个城池亦各有各的规则,北辰管理森严不允许自相残杀,于是城内上下一片宁和;落星则因城主放荡嗜杀,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月潮毗邻北辰,也最向着魔尊楚逐羲,便一切遵照北辰之制度;日轮则处于北辰与落星两个极端之间,面对不闹到台面上的斗殴与残杀,通常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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