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奉天宗近日有贵客来访。

贵客姓容，单字一个“澜”，正是那位仅凭一己之力，肃清死城与血鲛海内邪祟的天才炼器师——含霜景行。

传闻中，容澜身披霞光只身步入死城，亦将血鲛海内依靠吃冤魂怨气为生的妖鲛斩杀刃下，有如天神降世。

他负剑静立血海之上，靴尖轻点水面漾起圈圈波纹，足下一步一生莲，竟似如履平地。

黑红血水随莲花绽放而徐徐褪去浑浊，旋即悉数归为原本清澈模样，妖鲛腥臭的尸身则被容澜囫囵拖至岸上。

此等邪物若是处理不好，便会堕为凶器引来灾祸，倘若换作他人，大抵会为降低风险而选择摧毁珍贵的鲛身，既将冤魂一一释放，亦无纰漏可出。

容澜却反其道而行之——鲛人天生神力，纵使误入邪道，骨骼、筋络与鳞片亦不会受邪气侵蚀，只要处理得当，便可造出神级法器。

打开炼器炉那日，密布死城上空的阴霾尽数散去，绚烂暖阳倾泄而下，千百条冤魂挣脱束缚、重获自由，赴往六道轮回。

炉中灵火消弭、灵光璀璨，竟是一举锻出两样神器，浅蓝长绫取名化海烟，月白长笛则取名化海溟。

容澜因此名声大噪。

炼器师于玄真界中可称得上是稀世之珍，能提得上名儿的早已择良木而栖，如今却冒出那么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人炼器师，无疑于水入热油。

玄真界内霎时沸腾，众多宗门争抢着递上橄榄枝，便连与天道有所牵连的第一宗门玉岐台亦不例外。

容澜倒是一直都有入正统宗门的意愿，却因着诸多顾虑而摇摆不定。

奉天宗宗主祁寒声以委托之名，邀容澜入宗一游。

负责待客的是奉天宗宗主之子，亦是奉天之少宗主，名唤祁疏星。

祁寒声本欲亲自接待，然而恰巧上京云间海已发来请柬，一年一度的饕餮会耽搁不得，便唤了膝下之子代自己会客。

他亦有私心——祁疏星与容澜年岁相仿，话题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疏星若是能够说服他拜入奉天宗，自是再好不过。

十五六岁的少年顽劣叛逆，只觉这天上地下自己最厉害。

祁疏星对这传闻中的炼器师颇为嗤之以鼻，亦不情愿依父之命去接那劳什子的贵客——随后便被亲爹拎着剑鞘又抽又打地赶去接人了。

祁少宗主遭老爹抽过几下，皮儿愈发厚实，他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去寻了正在练剑的武痴大师兄临星阙。

祁疏星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打算支使着临星阙去待客，而自己则露面走个过场，完事便将人扔给大师兄，随后溜之大吉。

已是三月的天，奉天宗弟子早将厚重冬装悉数褪下，人人皆着单薄春衣，步履亦轻盈如风。

容澜早已候在会客厅，正抬目凝视墙上山水挂画，直至听见外间传来声响，才不疾不徐地缓缓回身。

他身形高挑纤瘦，唇红如砂，面若谪仙，眉目间却隐隐含有病气，是以阳春三月依然肩披用于遮风保暖的兔绒披风，怀间还抱了一只垂首舐爪的绿眼黑猫。

祁疏星瞧清楚了客人容貌，心头霎时怦怦狂跳，不由得后悔起自己先前的决定来。

既已见面，他作为一宗之少宗主，自然少不得介绍一番，先是自报姓名，又仰首朝临星阙的方向轻轻点头，示意道：“临星阙，我的大师兄。”

容澜的目光跟随他几番跳动，直至听罢才清清冷冷地朝祁少宗主递去一眼，言简意赅道：“容澜，漪澜的‘澜’。”

祁疏星心道他眼睛真漂亮，却被他瞧得心慌意乱，脑内亦空白如鹅毛，唇齿开合间，竟吐出一大段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容澜并未言语，只定定地听着他讲，神情颇显认真。

良久，祁疏星才恋恋不舍地合上唇，而后讪讪地望向身旁师兄，唤他带客人去别处逛逛——祁少宗主实在是拉不下他那金贵的面子，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

他又瞧了容澜数眼，才舍得让临星阙将人带离。

容澜眸光微动，而后不动声色地偏开眼，抬臂将卧于臂弯间的猫儿抱高几分，旋即随临星阙步离会客厅，又听他兢兢业业地介绍起奉天宗的一草一木，随后便被他径直带往演武场。

场上弟子众多，俱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最大的瞧上去也不过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见着临星阙行来，连忙朝他摆手打招呼道：“临师兄好！”随后又将好奇的目光掷往他身后，毫不掩饰地凝向那清冷漂亮的陌生来客。

有消息灵通的弟子大胆朝容澜招手，热情地唤他“容仙师”，人群中议论渐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叠过一声的问好。

容澜听见有人唤自己，便转过脸来朝他们轻轻点头，也算是应过了。

临星阙领着他行入演武场深处，随即开门见山道：“打一架？”

容澜颇为诧异地抬眸：“……？”他倒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直接来寻自己打架的。

临星阙神色淡漠，镇静地开口解释：“传闻里，你很厉害。”

话音至此，容澜已明了。他俯腰将猫儿放于地面，见着它蹭过自己手背，转而奔往旁侧绿地栽着的花树之下，才徐徐起身，缓声道：“来罢。”

先前聚于外场的奉天弟子们早已被吸引至此——临星阙大师兄乃是千年难遇的武痴，既将人带来演武场，那么他的目的便只会是比试。他们早就听说过容澜大名，而大师兄亦是他们宗最为出色的弟子，倘若能近距离观察一二，或许能获益良多。

临星阙闻言，旋即提剑直赴容澜身前，手下却是悄悄地放了些水——眼前这人瞧上去实在过于病弱，是否如传闻那般厉害亦是未知数。

长剑寒光闪烁，直夺容澜面门而去，却见他不躲亦不闪地立于原处，直至锋芒逼近才轻盈偏身，轻巧避开了刺来的利刃，脚下不紧不慢地踩着步子，眨眼之间便已绕至自己身后。

临星阙反应极快，以巧劲收起递出的剑式，转而颠转手腕将长刃稳稳负于背后，“锵”地架住了什么东西。

他提剑一推，随即借势回身，疾步后退与容澜拉开距离，高束颅后的长发随风狂舞不止，他这才瞧清容澜手中之物——竟是一柄通体月白的长笛，缀着青翠玉石的攀缘结亦乘风曳曳。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临星阙心中暗叹，面上却平静依旧，他扬臂挽了个剑花，而后倏地直击静立花树底下的人——这回便是实打实的全力以赴了。

奉天宗巧妙地将刀法融会于剑式之中，剑招凌厉彪悍，一招一式皆奔着见血而去。

临星阙天生怪力，本便于此道占据优势，又天赋异禀将奉天剑法参悟了个透彻，与之同辈的没有一人可以接得住他的剑，亦鲜少有师兄师姐能同他过上几个来回。

容澜身姿矫若游龙，轻而易举便避开了他劈刺而来的剑刃，手中一柄长笛轻巧地格挡住他的剑，抬臂一挑便将他挥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