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2）

临星阙手托璨金灵鸟，啻毓则塌腰伏于旁侧阑干之上，懒洋洋地微阖着眼，一面悠闲地享受晚风，一面侧目倾听自鸟儿中传来的絮絮话音。

“……秋秋说，揽月庭的道长们到云间海里来了，就在今日下午。他们开口便要借妖谱查一只妖，你不在，那卷妖谱自然是打不开的。”

“揽月庭掌门竟也一同跟来了，秋秋告诉过他你不在，可那萧白景如何都不肯走……他在云间海落了脚，道是要等你回去，再当面谈。”

“……据说，是萧白景同门的师弟被妖族蛊惑了，还被害得尸身全无，连把随身的佩剑都没能留下，怪不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阿毓若是想留在魔域多玩几天，便在那边呆上一会儿罢，不必那么急着回来……但，萧白景到底是揽月庭掌门，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可莫要晾得太过火。”

晏长生的声音就此止住，完成使命的灵鸟随即化作点点碎光，晃晃荡荡地消散于夜空。

九尾天狐体温偏高，再者他今夜亦喝得不少，此刻身上正一阵阵地发着热，又遭这扑面而来的凉风一吹，登时顺坦得浑身骨头都要酥软了。

啻毓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而后抬掌凝起一只雪色灵鸟。

“被妖族蛊惑？我看倒像是揽月庭那群孔雀开屏的玩意儿蛊惑了那只妖族，真是报应呐。”他冷声嘲讽道，“长生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既然他们愿意等，那便让他们等着，好吃好喝的供着，等明日逐羲的生辰宴散了，我再慢悠悠地回去。”

话音方落，停于指节的灵鸟便倏地扑棱起翅膀，转而腾空直上赴往远方，尾羽掠过之处，遗下一痕转瞬即逝的浅淡流光。

炉烟袅袅，如云似雾，安神香如漪扩散，徐徐氤氲满室，将深陷梦境之人笼罩其中。

“……阿珑，你这是为何？”

祁琅玉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口齿间尽是鲜血，源源不断地自喉中翻涌而出。

游意珑身怀梅花冷香，笑吟吟地扬眸望来，平而薄的单睑顺势上挑，勾起一弯凉薄弧度。

他仍柔若无骨地依偎于道子胸前，小臂却不容置疑地禁锢在对方腰肢，将他牢牢揽于怀间；另一臂则捣入道子小腹，将丹田生生剖开，又倏地贯穿了他的身体，末了血淋淋的从他背后探出，沾满血污的修长指间捻入一粒熠熠生辉的璨金小珠。

鲜血将裹于他掌上的玄色手套悉数浸红，轻薄黑衣亦被猩红浸透，晕染出一团愈发深重的色彩。

游意珑一挑嘴角，复又抿唇轻笑：“我的傻道长呀，喜欢和爱是两回事啊。”

蕴含着深厚灵力的金丹被他掌握于手心，而后猛然抽臂将祁琅玉推倒在地，旋即利落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眼睨向伏于足边仅剩下一口气的血衣道子。

杀人越货的事情游意珑做得实在太多，只不过先前杀的都是些大妖，这倒是他第一次将手伸向灵修，竟还十分幸运地钓上祁琅玉这么一条对他死心塌地的大鱼。

游意珑做事一向喜欢斩草除根，祁琅玉还未彻底死绝，便被他活生生废了修为与经脉以除后患，直到最后终于断了气，还死不瞑目地瞪着他看呢。

随后便于祁道长尸身上点起一把妖火，连带着他的随身佩剑也被一同扔入火堆烧了个精光，只余下一捧随时可消散风中的焦臭残灰。

火焰熊熊燃烧，不时爆出几声噼啪脆响，其间竟又荡起祁琅玉的声音，似有似无地递入双耳。

他正一声一声地唤着“阿珑”，不复从前的温柔如玉，嗓音凄凉阴森，竟似浸泡血沫之中，又随滚滚红浪而起，愈发刺耳悲戚，携着一股瘆人的凉风，渐渐地直逼背心。

游意珑颜色浅淡的双眸间不由得透出几许惊愕，他警觉地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竟如何也无法动弹，仿佛遭了鬼压床一般。

一瞬间血水翻涌如潮，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而来，咆哮着意欲将他淹没其中。

“阿珑？”

祁琅玉含笑唤他，湿热气息喷洒耳畔。

一双苍白而湿冷的双手徐徐自耳后向前抚来，乘势摸过他的面颊，随即蓦地遮起他的双眼。

黑暗降临之际，游意珑透过指缝，清晰地瞧见一袂乘风而起的雪白衣袖。

“我来了。”

携着笑意的嗓音恍若利刃，倏然捅入脆弱耳道。

“！”游意珑自梦中猛然惊醒，眼内密密麻麻地爬满血丝，他颤颤地偏转双瞳，直至模糊尽散，才瞥见候于榻旁满面担忧的红衣少年。

他颅内嗡嗡作响，祁琅玉的声音亦不曾消停，伴随着纷纷而起的思绪，萦绕耳侧久久不绝。

游意珑猝然吸入一口凉气，半晌才难受极了般泄出一声短促低吟。他双眉紧蹙以腕骨抵上额角，而后撑着酸软乏力的四肢缓缓起身，还未彻底坐起，便又要就此仰面摔入褥间。

“阿珑！”韶宁焦急地探身上前，及时将他扶入怀间，这才没叫他栽倒榻上，“自那夜你莫名昏迷过后，至今为止已过去了整整两日！其间还忽然发起高热，叫我忙活了好一会儿，你还是好好躺下歇息着罢，我去给你盛些热水来……”

游意珑顺势牵住他细白的腕子，安慰似的以指腹摩挲过他掌心，而后才徐徐松手，沙哑道：“……我无事。”

“你都这副模样了，哪里能称得上是无事？听话，待会儿喝了水，再将药吃去，便好好休息休息罢。”韶宁眉心皱作一团，又抬掌拍了拍他的手背，旋即转身去取桌上茶壶。

游意珑疲惫地叹出一口炽热浊气，转而垂睫凝往血色全无的双掌，不由得微微恍惚。

这梦境实在过于真实，甚至能感受到血的黏腻与湿热。

转念一想，又觉古怪——他不是第一次做这般杀人越货之事，他游意珑杀过的妖修、灵修十只手都数不过来，这倒是第一次梦见被自己杀掉的人，而此人……竟还是被他吃了金丹的祁琅玉，实在是很难不令人多想。

纵使头脑已被高热烧作一团浆糊，游意珑仍然极力凝神，静心感受汇于丹田内的深厚妖力。

那枚属于祁琅玉的金丹已不复先前黯淡，此时此刻竟死而复生地闪烁起微弱光芒，而他自己的妖丹却被一股稀薄灵力困顿其中，晶莹剔透的丹珠上赫然布有一隙裂缝。

他忽而睁眼，眸底热雾氤氲，复又抿起微微皲裂的唇，一瞬间心中思绪万千——他之所以无故昏迷、发起高热，是因为盘踞体内的妖力与灵流相互排斥。他的本源妖力过于深厚强大，而灵力虽然稀少，却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儿，是以迟迟无法相融相合。

那么，便必须要吸足一定量的灵力，才可促使妖力与之融合转化，可他如今又该上哪儿去找丰沛且足够纯净的灵力？

思及此处，游意珑愈发感到头疼难忍。